见宝玉并未与焦顺发生冲突,袭人、晴雯皆都松了口气,原本亦步亦趋的跟着下了台阶,这时忙又退避到了两旁。
但转念又一想,若日后这法子得了部里青睐,顺哥儿也因此转了名声,届时自己再出来‘认领’也是一样的。
贾宝玉实是被贾政派至门前,专程在此迎候焦顺的。
谁成想在贾政看来,这教化之功反倒是头一位。
错非顾忌着名声,不想在衙门里和焦顺扯上干系,说不得就要应承下,与焦顺联名上书。
不等宝玉回应,贾政又吩咐道:“速速背来我听。”
故此虽见那文字不堪入目,却还是耐着性子细瞧究竟。
却是王夫人从廊下闪出身影,隔着栏杆冲焦顺点头致意,又笑道:“这孩子着实顽劣,今儿老爷特地唤了他来,也是想熏陶熏陶调|教调|教,若真有不方便听的,再让老爷赶他出来也就是了。”
路上撞见两起巡夜的,便又想起了杨氏,她如今也产子十余日了,也不知到月底能不能见着孩子一面。
贾政却连连摆手:“你这法子既盘活了内外两处,又有督促教化之功,倒比先前他们胡忙几十年,还要强出的许多呢!”
贾政便笑着招呼:“贤侄怎还是这般拘束?快坐、快坐!”
对此,他心下也不无遗憾。
听母亲这般说,宝玉登时泄去精气神,垂头耷脑的引着焦顺往堂屋客厅走去。
袭人、晴雯两个,则纯是怕他又使了蛮性,当面给焦顺难看,所以才特意跟随左右。
等细读完第二遍之后,贾政缓缓将那文稿放在桌上,轻轻用手拍着,口中赞叹道:“我原还怕你毕竟年轻,这新官上任难免有些冒进之举,如今看来却竟是极妥帖的!”
教化之功倒也是有的。
贾政嘴里连说儿子‘不成器’,脸上却又添了三分得意。
再者他拟的这份倡议书,也并没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于是口中连道‘无妨’,顺势就把那文稿递给了贾政。
焦顺忙先谦辞一声,随后又道:“经我这些日子了解,因西夷先后两次越闹越大,南边儿又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这百工司比之刚拆出去的军械司,就是个后娘养的,我这杂工所在百工司里,又素来不受看重。”
待焦顺在上首坐了,他转脸拿眼皮夹了儿子一眼,又冷淡道:“你也坐吧。”
经这些日子三宴五请的,他也早知道焦顺虽是自家奴才出身,肚子里却着实有些见识。
直到望见贾政时,才忽又打通了任督二脉,挺直脊梁肃正五官,恭敬又脆生的禀报:“老爷,焦世兄到了。”
先前她们站在宝玉身边,到还不显什么,如今两下里一避,倒愈发衬的接引童女一般。
唯独这贾宝玉,虽在门外颇有些小情绪,但对待自己倒并无半点倨傲。
盖因他素日里称呼掌权的豪奴时,叔伯、爷爷都不曾少叫过,这声大哥自也没什么为难的。
半路上,他又苦着脸悄声道:“求焦大哥进去千万长话短说,不然我若是记不清楚,怕少不得要有皮肉之灾。”
果然和焦顺预料差不多,那两处浅坑皆被贾政寻了出来,不过即便他搜肠刮肚,又有焦顺在旁敲侧击的提醒,却也只填上了一个。
不过这也足够存周公洋洋自得了。
“那我就先瞧瞧。”
不等宝玉乖巧落座,就回头笑着问焦顺:“因你说是有正经事要商量,我寻思这孽障如今也大了,合该通些世事人情才好,所以就专门唤了他过来——却不知他在这里,可有什么妨碍之处?”
宝玉虽最不耐烦这些仕途经济的东西,可如今既然躲不开,也忍不住好奇的探头打量。
却说宝玉一路少了筋骨似的,踩着棉花到了客厅门前。
这时贾政又把那文稿递给了宝玉,呵斥道:“愣着做什么,你也仔细瞧瞧!”
说着,他两手一摊,苦笑道:“我倒也想有些大动作,可上边不肯给银子,我这儿又没权改规制,下面偏还嗷嗷待哺,可不就只能缝缝补补,先把局面维持住再说么?”
声音虽少了和姐姐妹妹们贫嘴时的鲜活,但这声‘大哥’叫的倒并不勉强。
“哼!”
宝玉因瞧他手上卷了文稿,眼里忽就显出些亮色来,急问:“当真是来讨论公事的?若是有要紧公事,我倒不好胡乱听了去……”
随即想起等去了焦家,就能见着久别的香菱,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