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风雨骤起

能暗暗祈祷来旺父子不要胡乱漏了口风，坚持到自己设法把消息传递过去。

    说到这里，他又用袖子掩了半边脸，悲声道：“这当口，却听说家里现成的爵位竟差点流落到了外面，你说我这心里能不急、能不能恼吗？”

    都说断人财路是杀人父母，这夺人爵位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下红涨了俏脸就待‘啐’她几句，却听外面突然乱了起来，紧接着又有人在门口道：“奶奶，老太太让您赶紧过去呢。”

    感情他们家都是这么收东西的？

    如此一来，林之孝自然也算是半个王系自己人。

    酒足饭饱，瞧时辰也才酉正刚过〔晚上六点〕，原是该去贾母、王夫人处报喜的，但她今儿实在没心思伏低做小，便也统统挪到了明日。

    这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王熙凤看破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咯咯咯’的娇笑起来。

    可想不想是一回事，有没有却又是另一回事！

    “大妹妹！”

    “啧～”

    “蓉哥儿！”

    可他们能哭诉什么呢？

    而这两下里一对比，焦大身上的秘密也便呼之欲出了。

    他原是要骂焦大‘狗奴才’的，可想到自己若想袭爵，怕还要得到焦大的首肯才行，于是急忙临时改称‘爷爷’。

    王熙凤边瞧边听贾珍解释，这才知道那云光祖上竟是荣国府的家奴出身，怪道一直对府里百依百顺。

    随意拢了身绿纱百花抹胸裙，她径自歪在里间榻上，将两条细玉柱似的长腿，在轻纱内漫卷漫舒，说不尽的恣意慵懒。

    宁掌柜胡乱猜了些理由，而璜大奶奶听完后，却是皱着眉头沉默半晌，就自顾自回了后院住处。

    只是……

    来顺心下也是暗暗打鼓，毕竟那动静听着就不像是善茬，但他仍是起身笑道：“兴许是双全又来送酒了。”

    “这死狗疯了不成？”

    “热河？”

    等到了地方，见大门紧闭里面又黑漆漆的一团，双全便按照璜大奶奶的吩咐，把那酒壶从大门下面的缝隙塞了进去。

    就听她满口抱怨道：“明明都已经送人了，这死狗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有这畜生在家我就睡不踏实，今儿晚上先回娘家凑合一宿，明儿你赶紧把它处置了！”

    林之孝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来旺，正要说些什么，来旺却抢先发问：“焦大身上有爵位的事儿，府里又是怎么知道的？”

    贾蓉嗤鼻一声，扬手道：“带这几个刁奴回府问话！”

    “自然不知！”

    然而王熙凤前日里才见过尤氏，她那气色倒比秦可卿在世时，还要光鲜几分呢。

    待确认焦大的确是五月里，就被来家送去了别处，这才带来家父子回府问话。

    不多时穿戴齐整，主仆两个携了那账本，匆匆赶至贾母院中。

    到了大门前，听着外面乱糟糟‘开门、快开门’的呼喊，来家三口虽然仍不晓得，究竟是王熙凤那边儿出了岔子，还是别处走漏了风声，但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该怎么知会来家照此行事呢？

    “呸！”

    王熙凤一翻身从床上坐起，好没意思的埋怨道：“原想着明儿再去细说的，不想老太太倒急了——罢罢罢，等回来我再收拾你这浪蹄子。”

    林之孝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府上在热河有个庄子，现下也归来旺管束着。”

    不过她也未曾多说什么，只笑骂道：“偏你倒不急不慌的，那等二爷一回来，我就告诉他说，你巴不得他久在南边儿，永远不着家才好呢！”

    如今只希望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要再掉链子就好。

    而失去了继承爵位的希望，来家以后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卖力了。

    原本是并驾齐驱的主儿，可现在云家官至节度使，他焦大却被宁国府扫地出门。

    后面那话，她却并未理会。

    听得‘林姑爷大好了’几个字，王熙凤吊梢眉一挑，倒透出三分不喜来。

    后面立刻分出七八个豪奴，分别闯进了东厢和堂屋乱搜。

    这一天一地的，焦大又是最好面子的主儿，怎么可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来旺这回可当真被惊到了，他奉命去长安帮张家退婚时，是亲眼见过云光的——那官威、那气派、那豪横，谁成想竟也是家奴出身！

    从上面沾染的尘土来看，应该也是不久之前，才有人从门缝底下塞进去的。

    平儿则是急忙给她找了套外出的衣裳，又呼喊小丫鬟们进来帮着披挂。

    贾蓉又咬牙切齿的盯住了来顺，当初设套坑死贾瑞的时候，这来顺还只是个凑热闹的小人物，他蓉大爷甚至都懒得多瞧来顺一眼。

    说着，就给了双全一个地址。

    贾蓉皱起眉头。

    说是要送一程，可他却站在门口纹丝未动。

    王熙凤听了这话，眼前就是一亮！

    忽的想起了什么，王熙凤侧头问正收拾妆奁的平儿：“这都大半年了，你说二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别不是在南边儿乐不思蜀了吧？”

    说着，又狠狠瞪了来顺一眼：“我们府里的爵位，凭你一个狗奴才也敢惦记？！”

    不想这时，忽又从来家隔壁窜出条土狗，撒了欢似的跑出去老远，又一头钻进了宁荣前巷。

    如此一来，这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直到店里快打烊上板了，璜大奶奶才又自后院出来，唤过双全吩咐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户人家让送酒过去——不过这会儿他家未必有人在，你去了直接把酒壶从门缝下面塞进去就成。”

    何况现在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本该属于自家的爵位，竟差点被个狗奴才夺了去！

    这时贾珍也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袖子遮了半张脸道：“我原是不该来的，可为了你侄子的前程，却也只能厚着脸来求老太太了。”

    双全无奈，只得又挑着灯笼、拎了酒壶出了店门。

    又听后面巷子里，有个男人喜滋滋的问：“那我明儿干脆把它宰了，吃顿……”

    ……

    果不其然。

    偏这事儿又不是自己捅破的，他家就是要怨要恨，也恨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看到为首的分别是贾蓉和林之孝，来家父子又略略松了口气。

    且还请了大房、二房的长辈作陪……

    却说贾蓉进门之后，见门内只有来家三口，立刻扬手一挥下令道：“快，给我把焦大找出来！”

    等到了那大客厅门前，王熙凤脸上已然笑的春风仿似，可推门进去刚要开口，冷不丁瞧见两下里在座之人，她脸上的笑容却登时僵住了。

    离得近了，双全才发现那妇人并不是胖，而是已经怀胎八九个月了。

    来旺手里的筷子一顿，连嘴里的饭菜都忘了咀嚼，含糊不清的问：“这时候，会是、会是谁？”

    那就只能是……

    盖因屋子里除了贾母之外，还有贾赦、贾政夫妻，以及……

    总不成是尤氏也死了吧？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事儿合该由她二奶奶主动挑破，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只是这转折忒也生硬了些，听起来倒似在喊‘狗爷爷’。

    再偷眼细看贾珍父子的表情，王熙凤心下就又是咯噔一声，盖因这父子两个都是泪眼八叉的，显然是刚向众人哭诉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