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的看向了刘长,眼里似乎带了些问责之意,申培急忙行礼拜见,却被他所无视。
原先面无人色,眼里满是惊惧的赵绾看到浮丘伯,更是热泪盈眶,忍不住叫道:“师祖!”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浮丘伯却缓缓走到了那废墟面前,让刘勃搀扶着自己,让自己坐下来,随即看向了面前的申培。
浮丘伯听闻,顿时别过头来,气势汹汹的看向了他。
他的做法极为的愚蠢,因为他认为黄老这种学派能领导大汉,是因为有窦漪房这个太皇太后在,故而他请求汉武帝,做事不要再过问太皇太后的意见,独自把持大权,打压聚集在窦漪房身边的黄老学派……这件事从小里说是学派之争,往大里说那就是离间祖孙,让皇帝做不孝之事,在以孝治国的大汉,作为一个推崇孝道的儒家,还是大汉御史,这番上书能引起多大的轰动?显然易见,汉武帝当即暴怒,罢免了他,他本人凄惨的死在了牢狱之中。
“陛下说儒家会反对百家的学问,毁灭诸家之所长……我不以为然,直到出现了你们这些人。”
刘长的手直接跳过了申培,指向了他身后的赵绾。
“勃啊……天下怎么会有你阿父这般的仁慈君王呢?”
申培却急忙挡在了刘长的面前,“陛下!!臣管教不力!请陛下责罚!!”
这种趋势并非是申培所能压得住的,他的弟子们都沉迷在这种莫名的使命感里。
浮丘伯也没有再去看赵绾,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刘长。
刘勃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行礼,“师父的才能,已经超过了我所知道的所有大家。”
刘勃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这是刘长所不能容忍的。
“陛下说儒家会以孝为名,以礼为枷锁,囚天下人……我不以为然,直到出现了礼派之争。”
赵绾脱离了毒手,哭着跪在了浮丘伯的面前,“祖师啊!!我实在是不值得您如此相救啊!!徒孙罪该万死!!”
此刻扶持着浮丘伯的两个年轻人,正是代王刘勃和韩安国,刘勃看着自己的老师,有些不忍心的说道:“阿父……”
就在众人惊恐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赵绾被炸的四五分裂的时候。
“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浮丘伯说完的时候,弟子们都没有缓过神来。
“若非农,你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在这里狂吠?若无墨,你这身上的服饰又是从何而来啊?”
“救你?!我救你个祸害做什么?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在我的面前!”
刘长最不能容忍这些思想领域里的毒瘤,赵绾其实算不上恶人,他只是一个比较愚蠢的儒生而已。
这一刻,众人哗然,却又不敢反驳。
估计汉武帝心里都在骂娘,扶持你来打压黄老,分担些压力,你上来就拉着我自爆??
浮丘伯摇起了头,也不知在可惜着什么。
“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这种思想,很是荒谬,可杀了他,未必就能终结,或许会使其壮大,倒不如将此人交给老臣,老臣定然会让这股源头从此泯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禄,炸了那厮。”
最震惊的大概就是韩安国了。
“自古以来,对君王不敬重的人,大多惨死在君王的手里,可你阿父从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无礼而有杀心,从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去杀人……每次杀人,都是为了社稷,是不得已而为之……宁愿背负恶名,也要为天下扫除祸害,这般仁慈的君王,老夫只恨早生五十年,不能辅佐他一生。”
“没有什么东西是预订的,所谓的上天启示,不过就是规律的彰显不被中人所得知而已。”
他刚才可是要当众炸死一个儒生啊。
“这哪里是我的学问啊……这是你阿父的学问啊。”
哪怕是面对这些反对尚方的儒生,他心里也没有想着要他们的性命。
“陛下这些年里,遭受了多少的罪,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就因为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祸害,险些坏了陛下的贤名,若是因为炸死你们这些祸害,而伤了陛下的名誉,让陛下背负暴君的恶名,那我倒是宁愿先一步炸死你们!!!”
而那些原先结社犯事的儒生们,此刻也是坐在这些师叔的周围,都低下了头。
“你不懂得治国,不懂得农桑,不懂得打仗,你甚至比不上长安里的一个樵夫,你有什么德行,轻视百家之学问呢?”
申培很厌恶董仲舒,他觉得,整个儒家都要被这个人给带到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去了。
随即,他看向了那个神色呆滞的年轻人,轻笑着说道:“这些儒生们尚且年轻,不知是非,日后定然会因为如今的事情而无比的愧疚。”
浮丘伯看着刘长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又伸出手来擦了擦眼眶。
“我今日前来这里,完全就是因为陛下的缘故!我不能允许因为我的徒孙,让陛下背负这样的恶名!”
浮丘伯悲伤的说道:“我已经很年迈了,若是我逝世,陛下又该怎么办呢?”
“哦?如果我偏要杀呢?”
浮丘伯没有理会他,当着他的面,再次阐述起了自己的学问,这一次,他从荀子的人人成圣论,以及天行有常论开始了自己的讲学。
“陛下还对我说了很多,以理食人,以儒害民……我都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却很害怕,因为陛下的话都在一一成真。”
浮丘伯已经有很久没有讲过学了,这一次,大概是他讲述的最完全的一次,他结合了很多过去,如今,甚至是未来,他对未来的儒家发展和思想脉络都进行了研讨,他与弟子们讲述着天下的变化规律,到了最后,甚至开始讲述起了社会的运行规律,“我以为,天行有常,此常不只是道的演变,更是这社会的演变,王朝的更替,百姓的生活,都是有规律可遵循的,谁若是能找到其中的规律,就能加以改变,能抓住自然规律的人,可以发现或发明有利的东西为自己所用,能抓住社稷规律的人,可以使天下太平……”
“社稷的主体在与民,今以农贵,君驭农,故而君农为上下,若他日以匠贵,商驭匠,可有商匠为上下之时?农与君孰贵?商与匠孰贵?君不可使农亡,农却可使君毁……”
真大儒也!
“你……去将自己的师兄弟都给叫过来,都叫到这里来……就说,我要传授学问。”
他再次说道:“工利一物,堪舆利一县,圣人的道理利天下。”
因为荀子真的说过这样的理论,人人成圣论,否定一切职业歧视,血统歧视,认为无论出身,只要肯学习,肯效力,坚守本心,恪尽职守,就能成为圣人。
可是一个恶人能在一个时代作恶,但是一个恶劣且愚蠢的思想却能祸害千年。
看着刘勃这茫然,不可置信的模样,浮丘伯忽然潸然泪下。
“陛下,请您勿要杀这个人。”
刘长宁愿自己背负上残虐的恶名,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思想去祸害后来的人。
吕禄一愣,随即示意了其余的甲士们,诸多甲士直接上前,抓起了赵绾的手,就将他往那废墟里拖去,众人都看懵了,完全不敢阻拦,而申培眼里满是绝望,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什么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