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对话过程中，她发现她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和参观者交流时她能全身心投入以致暂时忘记几小时前发生的事。但她不行。她得不断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一边讲述着技术方面的细节，一边聆听着对方的要求和优势，一边让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断强迫提醒自己：注意力集中。

    纪星脑子还不好使，重重的根本转不动，竟问：“什么投资人？”

    辞职后这小半年，纪星没跟他们联系过，互相不知道近况。此番见面问起，她简短描述了下星辰科技。

    这下子，众人备受鼓舞，愈发干劲十足。

    她满腹心事地穿梭在过道里，韩廷从她面前走来，她竟毫无察觉，一双眼睛空空茫茫跟失了焦点似的。

    而这行目前创业者众多，研究资源却有限，且试验期耗时耗人耗力，夭折率极高。星辰这种没有背景的公司便很难找到好的机构做临床试验。

    她没开灯，轻手轻脚走到房门边，手握在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轻轻推开那扇门。

    “噢。”纪星说，很规矩乖巧地给他鞠了一个躬，“谢谢老板。”

    她头更疼了。

    纪星看时间，已经十点半。

    纪星看过之后，觉得跟他们合作的机会不高。

    “两年零三个月。”

    两点多的时候，终于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一家极有资质的医疗研究中心对星辰的产品很感兴趣，详细了解之后，竟当场签下了合作意向书。

    司机点头：“没事儿。你画。”

    这远非广厦的DR小白可比拟。

    上午的展会人群高峰期错过一半。她懊丧极了，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的。如果冥冥中真的因迟到而误掉了重要的合作伙伴呢？她想都不敢想。

    邵一辰的鞋子、箱子、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全不见了。

    她今天的确不在状态。这要搁平时，就跟踩了尾巴似的咬回来了。

    纪星勉强笑笑，聊了几句便无话可说。

    毕竟他们公司小，老板不在，本就不高的信用度会大打折扣。

    汽车缓缓停下，司机道：“到啦。”

    苏之舟走的时候催了她好几遍。她说再等等。她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

    时不时有人过来询问，有医院采购和医药代理以为产品已上市，询问销售事宜，员工们抱歉地回答还没上市，要等一两年。也有研究机构和CRO的负责人询问合作试验的问题，纪星耐心而专业地跟他们交流沟通。

    韩廷见她跟没了魂儿似的，些许意外，问：“想什么呢？”

    苏之舟压沉了声线，模仿韩廷的语气，带一丝轻讽：“你们老板心够宽的。”

    他们的产品即将要开始临床试验了！

    打开大门的时候，家里空空荡荡，没有灯光。窗外隐约的天光洒进来，小厅里一片昏暗。

    她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项目和一帮旧同事，发了会儿愣。直到黄薇薇叫她：“纪星，你怎么来了？”

    星辰的骨骼融合器制造工艺经过多次调整改善，已达到建模实验阶段的最佳化状态，打印出来的样品也已完全符合虚拟患者的要求。目前，他们急需跟有资质有背景有实力的医疗研究机构配合做临床试验。也只有经过漫长的临床试验，确保产品安全有效，产品才能许可上市。

    之前是她太心急太慌乱，比起火急火燎地主动找人，沉下心慢慢做好项目才是最重要的。做得好，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今天的展览对星辰科技来说，至关重要。

    纪星在展区里麻木地走了一圈，脑子还没从痛苦混沌中剥离出来。她误打误撞走到了广厦的展区前，他们项目组的DR小白也来参展了。

    对星辰这种没有背景资源却有一定实力的公司来说，此次展会便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前段时间公司上下才卯足了劲做准备。

    纪星骇然回神：“啊？”

    纪星强打精神，拿出老板的气势镇场起来。

    她哪里知道，韩廷一眼就发现：她手上的戒指没了。

    她情绪不对，心不在焉，人仿佛快要散掉。还好他没看出来。

    她的手从房门把手上落了下去，心也是。

    她不接。

    他们此番展出的目的应该是销售，并非像星辰那样寻求试验合作。瀚海发展到现在，已是国内3D打印植入医疗器械类的领头羊，不需要求着别人合作了。

    纪星大松一口气。

    纪星略心虚地伪装成路人，在瀚海员工们热情的笑容中走进展区看了一圈，听着他们的介绍，看着他们已经上市的产品，心里又赞叹又羡慕。

    苏之舟明显看出她表情不对，整个人失魂落魄还强撑着，他猜想可能出了什么事，又不好多问，道：“半小时前投资人来过。”

    见她犹自强装，他也不戳穿。

    他眸光闪了闪，缓缓笑问：“还不会走路就想着要跑了？”

    手机又开始不停地响，这回是苏之舟在催她。

    她经过时匆匆看了眼展览板，DOCTOR CLOUD已经能诊断心血管、脑神经等一系列复杂疾病了，目前正在开发早期肺癌、乳腺癌等重大疾病的诊疗。

    “没事儿。人家只是表现出有意向，也不一定真能成行。”苏之舟安慰她。

    更糟糕是对公司如此重要的一天，所有员工都紧张备战，她却缺席了。

    苏之舟打来的电话解救了她，她抽身离开，赶去自家展区。

    “竞争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先把自个儿的事儿做好，稳住自身再说。该拓展的其他产品也要开始准备了。有这心思沮丧，干点儿实事儿去。”

    她的星辰要扬帆起航了呢。

    黄薇薇羡慕道：“还是你好，自己当老板。不像我们还在给人打工。”

    电视屏幕上视频宣传介绍着星辰的产品运营模式——

    瀚海是三年前成立的科技公司，致力于研发3D医疗器械打印产品，可以说和星辰的研究领域完全重叠，是直接竞争对手。瀚海发展很快，去年就有骨科、心肺科的三四件植入医疗器械许可上市了。

    上午的努力成效不大。很多人过来询问，也表现出了兴趣，可真正想合作的比例不高。虽有几家，却也不是资深的研发机构。

    展区开辟为三个区域，药品区，器械区，以及现在大火的AI区。展出项目也是五花八门。药品区大都是针对癌症、疑难杂症的新型药品；AI区则是机器人医生，医疗数据库，病理数据网，人工智能网络诊断等等。这一部分大都只有雏形，展出的是未来的发展动向和理念。

    那天，纪星忙到很晚。

    “啊。没。没想什么。”她抓抓脑袋，又怕自己心思混乱逃不过他的眼睛，慌忙掩饰地扯起嘴角笑一笑，道，“我，我刚才看到瀚海的产品，有点儿受打击。”

    苏之舟见她脸色非常难看，小声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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