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忘记旧爱的最好方法

   “对不起，一想到您这双签单过亿的手正给我打蝴蝶结，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哪，哈哈哈……”

    听完，我真的好想回去把商场所有喜欢的衣服都扫荡来。

    后来才知，他们姓叶的之所以能成为四大家之首，是因为整个家族枝繁叶茂，都天生流着商人的血。那一幢银光闪烁的叶氏，仅仅只是老家伙打下来的江山，其他从物流到电子商务再到医疗环保领域……包括叶慎寻想转型到现代工业的慎周，都各有各涉猎。曾经最辉煌的事迹，莫过于连续三年，有四位叶姓人敲钟到玩耍的状态。那时的叶慎寻虽然年纪还小，也是在现场看腻了的。

    怕被误会的我暴起，猛晃他：“什么舒服？！哪里舒服！你给我说清楚！”他凌乱地扯开我的手指，却迟迟没放开，眼神迷离：“我说床。”

    叶慎寻眼珠一动不动，似乎突然没了想和我说话的欲望。

    他长腿几迈，已离我好远。我追出去，尖声终于惊动两只正调情的斑尾鹬，双双高飞，振翅在斯里兰卡永远的夏天。

    现场的换衣棚很简陋，包括婚纱的样式也仅有那么几件，我挑来挑去不知哪件好，倒是叶慎寻麻利地换好了西装，随便拉出一件扔给我说：“哪那么麻烦，就它。”

    酒店吃的倒是有，口味却都偏甜，叶慎寻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转过头。我忍住将他扔出窗外的冲动，小女佣似的端着盘子出门，借了酒店提供的自行车，去附近的集市。

    叶慎星被我俩耍宝的行为逗笑，好半晌，扯了扯叶慎寻的衣袖问：“大哥觉得橙橙穿哪件好看？”男子略瞄我一眼，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及上次。”又开始低头看报纸。

    机场。

    我当然明白，只有表现出忘记魏光阴并开始新生活的样子，穗晚才会彻底对我放下芥蒂，我们多年的革命感情也不会受到威胁。只是，一想到公寓楼下，魏光阴怕我着凉替我摁纽扣的情景，我嗓子眼儿就堵得厉害。

    叶慎寻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好笑，嘴角弯了弯。就在此刻，远处接连几下咔嚓。

    “请问，我是穿越了吗？”

    兴许是方才的保镖阵容太可怕，导致为我穿衣的小姑娘指尖都在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弄疼我，叶慎寻发飙怎么办。我很想安慰她，你放心，他只会为他弟发飙，我只是无名小卒，话还没出口，她一脸受到惊吓地望了棚外两眼，赶紧退出去说：“先生不好意思，小姐的缠带有些问题。”

    “反正，我要吃辣的。”他话题转得飞快，我差点没接上：“行行，我去问问酒店有什么吃的。你赶紧躺下休息吧，头不疼了还得捂一身汗出来才算好转。”

    听说美国的冬天阴冷，我全副武装，拉了一个大行李箱。反观盛杉和叶慎寻，一个单肩挎包，一个干脆什么都没拿。

    好在叶慎星已经被拉进车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否则他见到此情此景，是真有可能要叫我和叶慎寻互吻的。妈妈呀。

    这次，扣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男子喉咙溢出笑意：“真是太不了解人性了，程改改。只要有你存在一天，对她来讲，都是威胁，毕竟你和魏光阴相识多年的基础，很难令人不多想。而且我不相信，你没感觉到和对方之间相处模式的变化。”我想起临来前与程穗晚小心翼翼的每次谈话。“这……”他耸肩，“那就是有啰？那你还觉得不需要我吗？”

    “这是盛杉的。”“叶慎寻。”“叶慎星。”“我的。”

    他下了狠手，挤得我疼。我动作不便，仰头朝后方看他，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怪你！”他没反驳，仔细研究着怎样能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嘴里不停指挥我，“吸气、吸气。”

    来的时候特意望了望琳琅满目的集市街，有许多风味小吃，好像还有土豆圆。原本想打电话叫盛杉带回来，谁知她和叶慎星玩嗨了，谁都不接电话，我只好自己跑一趟。

    我莫名有些慌乱：“喂，你们赶紧上来啊！”叶慎寻大发慈悲指了指头顶，叫我看。我抬眼望去，才发现这不是酒店大巴，字母有两个地方是错位的。然而，汽车已经驶离轨道，朝着高速方向开。

    什么叫和某人一样？是说厉害和某人一样，还是说丑和某人一样？

    天生奸商啊，买个门票还精打细算。

    没多久，雨停，我们往回走，精力充沛的叶慎星还想去附近的集市逛。我和盛杉也想去，叶慎寻却好像生病了，面色潮|红，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要回酒店休息。

    好朋友之间虽然不用金钱衡量，但知道我丢了衣裳默不作声补偿我的行为，完全值得歌功颂德啊！直到发现，盛杉从钱包里拿出的是积分金卡，而最终签单的人还是叶慎寻，我的心碎了。

    “喜欢这种感情是暂时的，但厮守却是一辈子的。很明显，他现在选择要厮守的人是你的妹妹，程穗晚。我想，为了不给对方添麻烦，你应该需要我这个战友。”

    经我提醒，他仿佛才想起自己生病这回事儿，当即碰了碰脑袋，发现新大陆似的那样神奇：“欸，真的不痛了。”手上也没闲着，开启自虐式摇晃。

    集市离酒店将近三千米的距离，不过一路毫无遮挡的风景，令我骑行的这段路程不知不觉变短。

    寺内一系列活动参加完，正欲离去，头顶突如其来一场雨，将没走两步的我们重新逼回庙内。

    身后的小屁孩儿发出阵阵哈哈大笑，叶慎寻的眉梢弧度看起来也心情不错，估计是叶慎星的状态令他特别满意。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掷千金博一笑，这就是！

    “突然好想吃辣的。”

    我真心疼她下秒就要晕倒的状态，赶紧也跟了出去说：“问题不大，就是最上面的结打不了。”

    可游戏并非我说不玩就能不玩。等我转身朝着盛杉方向走时，后边人长手一伸，将我拉回原地。

    叶慎星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到，连连往后退，叶慎寻略显不耐烦地将他拉至身后，保镖重重围上，那阵势令人傻眼。下秒，他扯着我肩膀的衣料子就要走。

    进去了才发现，诵经殿佛堂是围绕着一棵特别大的菩提树而建。树的年纪已无从追溯了，但枝繁叶茂的形态光是看看，已足够令人惊叹动容。我向来不是佛法爱好者，也没信过任何宗教。可当真正置身在此，却诡异地察觉一生铅华已洗净。

    余下两只胆子特别大，还在嬉戏，叶慎寻侧头，呼吸喷在我发顶：“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鸟？”我摇着从酒店前台捎来的小扇子，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肯定认识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是鸳鸯！”

    “每隔半小时你得进来查探我的状况，万一我病死在里边怎么办？”真是好惜命呀。

    我好像说到重点，叶慎寻眼皮轻掀，笑意几不可察：“和某人一样。”

    “你从哪儿拿的？”被子遮住了他的嘴，声音听起来有些瓮。我顺势往床头柜上一放：“集市。”说完莫名觉得不妥，多此一举地解释，“反正你睡觉，我待着也无聊，就去逛了逛，顺便带回来的。”

    叶慎寻：“听有什么意思，敲才有意思。”

    吼完，我下意识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他仿佛松了口气，表面上却佯装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

    “那么，请帮帮我吧。”

    我们到的时候，香火正旺。进入第一层，信徒们正光脚在大殿念经。盛杉脱了鞋踩着细小的石子上去，我东施效颦，却被石头硌着脚心，觉得有些疼，她倒跟没事人般，仿佛受到指引，内心一片明澄。

    他眉心微拢，孩子气地和我理论：“程改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怎么能是骂你呢？是滚蛋呀。”“……你闭嘴。”

    盛杉：“没去过寺庙吗？崇洋媚外。”也不知道成天闹着要去看维多利亚秘秀的人究竟是谁。

    车门一转，我几乎是以连滚带爬的姿势回到盛杉温暖的怀抱，跟小蝌蚪找到了妈妈没什么两样。

    天哪！难道又要重演在异国街头走丢的戏码了吗？我只是想出来散个心而已！我做错了什么！

    好像预感到接下来的话，我心慌得厉害，哈哈哈傻笑说：“好了，我承认了，我的牙尖嘴利都是伪装而已。我充其量就是一纸糊的姑娘，最擅长咋咋呼呼吓唬人，我斗不过你叶公子，以后老板怎么吩咐我就怎么来，绝不和你作对了，更不斗嘴！”

    叶慎寻眼眶紧了紧，没出声。

    老实讲，他的提议令我心动。

    仿佛难得逮到叶慎寻的把柄，盛杉得意至极，尖下巴扬了好几下。叶慎寻皮笑肉不笑，有意无意朝她的方向去，盛杉身手灵敏，却还是怕叶慎寻似的，跳开几步赶忙拱手求饶：“师兄大人大量。”他也曾拜那位跆拳道的隐士高人为师，怪不得我老气急推他，他纹丝不动。

    夜色已降，不知将被拉到哪儿的我恐惧浮上，恨不得一头跳窗，大巴突然急刹。

    离开的时候，小姑娘手写了卡片送给我，说是感谢。还要我将地址留下，照片冲洗出来要寄一份给我。

    耳边汽车声远去，叶慎寻扫视我周边一圈：“先别急着卧轨，你的行李箱呢？”语毕，我彻底崩溃。

    他为我解了惑，不是告白，是交易。

    后来，银圈里的鸡蛋碎了，隔着布散出阵阵香气。叶慎寻在这十几分钟内从抗拒到享受，竟然睡着，而后又被香气勾引得鼻翼抽|动，慢悠悠醒转。

    身后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吓我一跳，匆匆回头，不小心踢了几块小石子到湖里，波纹荡了好几圈，惊起一行飞鸟。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本该作为盟友的盛杉，竟然和叶慎寻同流合污对付我，简直生无可恋。思及此，我恨不得立马踏上回程的航班，好在酒店巴士缓缓到来，门吱地一开，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猛跳上去，潇洒地将两人甩到身后。恨不得马尾再长些，甩他们一脸。

    她毫无忌讳，我呸，要她被别在佛堂前乱说，她的神色陡然和雨一样缠绵：“真的，死不了。可是，应该也活不好了。”

    从科伦坡入境，溜达完市政厅一系列景点，发现佛教国家的特色处处都有被体现。

    起初叶慎寻觉得不靠谱，死活不愿让我碰他。后来应该是难受到别无他法，才乖乖躺在床上任我摆弄。我缩在他头顶上方，开始用包裹鸡蛋的手帕试探地触碰他脸部周围的皮肤，还佯装知心大姐姐安慰他说：“滚一会儿蛋就好了。”

    我拉着叶慎星到处与名胜古迹合影，忙死了尽职尽责的保镖大哥们。绿地广场前，有两个做摄影宣传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说我和叶慎星很相配啊要不要免费体验他们的婚纱照啊这里风景也好四季宜人……

    叶慎寻很会找人的软肋，怪不得能自己在商场打拼还无往不利。我没他那么厉害，我只想要很平凡的生活而已。

    银圈子是找酒店前台借的，当地姑娘基本都随身佩戴这些物件儿，两个鸡蛋也是酒店提供的。

    在祥和里生活的时候，小伙伴们有个头疼脑热，也不可能矜贵到及时送医治疗，大多靠土方草药。院长家乡是四川的，有种祛风缓疼的手法叫滚蛋。用银圈子和滚烫的水将鸡蛋煮熟，然后在痛的地方滚个十几分钟，立马见效。

    我防备不及跌倒，再站起的时候，发现了挡在车身前的叶慎寻。他双臂微展，发丝随着夜风翩跹，看过去有些狼狈，眼珠却比夜色更噬人，看得我有些痴。

    盛杉母爱泛滥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小样儿，以后还离家出走吗？”劫后余生的我抱紧她，丢盔卸甲：“从今以后，你进我退！你怒我跪！敢和你唱反调，我就卧轨！”

    慎星不喜陌生人，容易受惊，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看起来比他更合适啊……”

    我崩溃：“你不早讲！”

    “谢谢您的好意和‘暂时’的看得起。不过，我不想把简单的世界弄得复杂。我不会插足穗晚和魏光阴之间，也不需要在了解我的人面前惺惺作态。”

    “工资还是要付的。”我咬着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掩饰自己混乱的情绪，“别以为谈个恋爱就可以无偿使用我的劳动力了！上班还是必须发工资的！每个月！准时！”

    “其实很简单，”他顿了顿。

    见状，叶慎星也不想去了，嘟囔着：“大哥好像不舒服。”盛杉一把将他拉走：“没事，有你家橙橙在，他立马就舒服了！”我又不是搞按摩搓脚的！

    菩提树周围有许多卖五颜六色花朵的人，我兴起，依次帮我们四个人买了捧莲花，接过一捧，还要念一次那人的名字。

    出门前，叶慎寻叫我将房卡抽走，避免他睡着了听不见门铃声。

    他稍微起身，被子拱出半个弧形，牢牢盯着我，片刻过，笑容像蜜糖被火化开。

    “什么路？”

    “怎么、怎么又找到了？”

    “那么麻烦。可是，为什么不给我吃感冒药？”“一时半会儿哪里去给你弄药？”“出门时用人都会准备这些的啊，就在车子后备箱。”

    “辣的？你现在感冒呢，嗓子正是容易发炎上火的阶段。”他照顾叶慎星像照顾儿子一般，怎么感觉我照顾他也是如此？！

    其中一个小姑娘快哭了，猛地逮住我，用英文噼里啪啦说了好大一堆。大致意思是，她是当地的大学生，母亲生病了所以利用节假日打工，但上面规定的任务要是完不成，就不能拿到提成，而今天还差一对体验的情侣。

    佛牙寺在康提湖畔，以供奉释迦牟尼的牙舍利而闻名，是佛教徒的朝圣之地。可无论盛杉还是叶慎寻，看上去都不像是对佛法感兴趣的人。盛杉却说，她小时候一作死就被关佛堂念经，因为佛经能让浮躁的心沉寂。她此刻一手烤肠一手白玉米，还不打算分给我，是应该沉寂沉寂。

    等回神，负责拍摄的摄影师已走近，欢欣十足地冲我和叶慎寻比赞：“公司拍摄的目的就是为了捕捉真情一瞬做宣传，今天也拍了很多对情侣，你们的相处最自然。”

    大概因为盛杉对我进行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回去路上，我看叶慎寻的眼神完全不能够自然。他不明白我的心理状态，偶尔狐疑地瞄我一眼，我总是慌张别开，不敢和他对视。

    “心不诚，自然会疼。”叶慎寻小声在我耳边说，那头的叶慎星叶已经兴冲冲地脱了鞋，健步如飞。

    “其实没见到解冉以前，我还真想过，说不定他会看上我哈哈哈。见到解冉以后，我死心了，毕竟人的审美不是流水，只会朝上，不会往下。”

    语毕，叶慎寻眼尾莫名惑人地一勾，起身出门，打了一通电话。

    我倾向马来西亚泰国，因为国内超市里卖的奶油榴莲很贵，可特别香。据说在当地，几十马币吃到饱。没错，榴莲自助……

    不过，相比新衣服，我还是对旧物更有感情。所以当叶家用人拉着那口掉在大巴上的行李箱出现时，没夸张，我仿佛回到了家乡……

    “程改改，你真的该减肥了。”

    从周印亲自到医院，宣判死刑的那天起，她对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余生，已经没了期盼。

    飞机刚落地，盛杉更新了社交端信息，没两分钟，就接到好几个自称闺密打来的电话，“哎呀，杉杉你到费城啦？我也在！”叽里呱啦一大堆后，她拿开手机问灰头土脸的我，“维秘的after party要不要去？”

    “为什么要念名字？”叶慎星脱口问。我说迄今为止还没去过寺庙，不知道里边儿规矩：“但是把名字念出来的话，佛祖会听到吧？会保佑的。”天真的叶慎星一听，欢天喜地又略微小心翼翼地捧过莲花，在天蓝水绿的荫罩中，按照僧人的指引送去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