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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风暴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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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即便全身如漩涡般吞噬他。

    这些发生在地平流之蛇城里,男人们随风而去,只留下河流与无重量的石庙、无重量的石垒和无重量的石屋,城市在水中的倒影便是地平流之蛇城。

    男人开始遗忘山间的爱情法则。下弦月时分,胸口出现女人的呼吸。他们并未在九天里每日服用九只白母鸡汤,此后也没有头顶绿叶,背覆向日葵花,缄口不语,面朝大地。如此出生的儿子,不再是每个毛孔中有一片视野,而是体弱多病,胆小如鼠,能将他们的腿拧成辫子。

    冬天腐蚀了下弦月男子于山中建城的木头。浆液的生灵为了扮相惊悚,学着用惊艳的发型将头部打理得蓬松,用金棍壳将皮肤涂成黄色,用青草将眼睑描成绿色,用胭脂树[1]将嘴唇染成红色,用乌漆[2]将指甲抹成黑色,用木蓝[3]将牙齿画成蓝色。那是一个孩童般、带着刺与面具的残忍民族。巫术以纯色为象征代替祭祀中失去颔骨、不断呻吟的野兽之痛。蜘蛛斗士们首次侵略的时刻逼近了。这些蜘蛛眼睛突出,毛茸茸的后肢乃至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不止。化妆的男人出来与之交锋,但他们红、黄、绿、黑、白与蓝的面具和衣衫在前进的蜘蛛面前无济于事,蜘蛛们形如苍鹰,遍布于山川、洞穴、森林、溪涧和峡谷。

    化妆为下弦月的男人就在那里撒手人寰。如今在瓮底的人就不得而见了,装饰小罐外观的人尚能看见,他们不曾留下更多的后嗣,只有一些病人,附着在衬裙背面或是艳丽的癣上,因为色彩是他们残酷的象征。

    只有粉鹭之河留在地平流之蛇城里。据说,那是一座飞鸟网下的倒影城;还有人说,那是一座跪着的浮石城,黄金战胜了仙人掌。只有河流在行走,倒影城没被卷走,但差点儿被流水的睫毛撼动。不过,河流若某天想知道迷失于山中男人的消息,则会离开河床,用桀骜不驯的洪流寻觅他们。连他们的后代都灰飞烟灭了。人们对他与蜘蛛斗士的交锋知之甚少。蜘蛛斗士的队列从树上、从石间、从巉岩以及四周小山环绕的平原上攻击他。流水潺潺,经过滤网,震耳欲聋,他闻到了蜘蛛足肢间长久散发出的人味儿,这些蜘蛛早已吮吸完葬于山间的人血。

    4

    无形的离鸽女神是海滨另一座城市的建立者,那里有所谓地平流之蛇城的消息,她知晓一位河流信使从崇山峻岭来到海岸,命令田野们事先在其所到的十二处地方百花齐放,让他能身披花瓣、芳香袅袅地入城,迅速讲述爱情王国的男人们所忘却的事。

    该城也是由无重量的宫庙与堡垒组成,温和地坐落于舒适的海湾深处,犹如窝在一块贝壳中。城门口,五彩的羽毛将一丝丝风包裹起来,风中传来悦耳的言语,向他致意。

    你,粉鹭的丈夫,蓝影和金莓骨骼的肉体,胡安·波耶和胡安娜·波耶的孙子,雨水可通航的儿子,欢迎你来到无形的离鸽女神城!

    河流流了进来,与海滩的白沙逗趣。那天上午的海鸟为他铺陈开来,如氍毹一般。

    睡吧!无顶庙的柱子说道,无形的离鸽女神像在流水中跳动。

    睡吧!一群群神父排成两列守护他吧!明日的鸟儿不要唤醒他!明日的鸟儿不要啄食他!

    成对的水晶梦幻帆船渐渐靠近;然而,他乘着其中一艘帆船到的时候已然入睡。当他流入混有下弦月男人血液的河水中时,他那女性肉体的映像旋即化为女人的身形。璀璨的光辉和清香牙齿的吱吱声,像冰雹一样,分布在蜜里的胸、陡坡上的胯和性腺周围,入海口形成粉色土地的岛屿。

    这就是下弦月诞生的男女,在无形的离鸽女神城居住下来。蜘蛛离开了黑暗的河流。

    5

    黄雀火山般喷发预示着镜子唾液————金刚鹦鹉————的出现。逆流男子的生命彼时伊始,这是由入海口迁至山岭民族的真实写照。他们被蓝天吸引,从蓝海中迁徙而来。燧石靠着女人胸口的黑点擦出火光。这只是一个象征,就像用手抚摸女性生殖器的象征之意,是黑暗中发现火的快乐。

    他们是迁徙的民族,是逆流男子的民族,是将海滨气候带上山的民族,是用身躯降温的民族,如此,热带式微,阳光和煦,蓬松得如镜前的母鸡。

    树根从未消歇。编织构成了他们的生活。矿石早已战败,曝露山间。鸟儿滚圆的视野中绿流涌动。

    爱情法则重新发号施令。在第一座名为地平流之蛇的城市里,爱情法则得到遵循,而在山里却被男人们遗忘,这些男人尽管满脸妆容,有着孩童般的残忍,戴上仙人掌刺的面具,还是全军覆没。

    爱情法则重新由那些从无形的离鸽女神之城全身而退的男人守护,他们是:面向天空、以银骨望月的老天文学家;为灵感的火花而疯狂、像原始的地平流一样感受到每个毛孔里含有视野的艺术家;用鸟儿般柔舌说话的商贾;参与那突袭陆地时迅速、争夺大海时猛烈的流星内部之争的战士。在炎炎仲夏的星空里,在冬日狂风暴雨的鞭笞下,风哺育了这些毫无庇佑的天空之战。

    硫从蛇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地底之物无穷无尽,通过张开的咽喉流出,形成大地之精华。那些守在蛇洞入口的男人叫做祭司。火烧了他们的头发、眉毛、胡须、睫毛、腋毛与阴mao。他们仿佛燃烧绿叶间滑动的红星,衣冠楚楚前来与人们交流。头发烧成灰的味道让他们孕育出有浓浓怪味儿的神灵。毛发的灰烬与祭司的唾液糅合成原始的宗教,那是初始魔力的静谧外壳与苦涩果实。

    没人知道那一切流浪、易逝而被祭司技艺所固定的生命奇迹从何而来。根据传说,在那里,不敌黄金的仙人掌盘旋而上,还有一座名为地平流之蛇的倒影城。

    蚂蚁一粒沙一粒沙地从水中取出一座新城————第一座倒影城。完成这项工作耗费了千千万万只蚂蚁的鲜血,它们劳累过度昏睡而死。真实的城墙拔地而起,直冲大树树冠;庙宇平地而起,庙里沉睡飞禽的羽翼石化了神祇的衣裳。那是真实的城墙、真实的庙宇与宅邸,以实现真实的生与死,不再是海市蜃楼与倒影幻像。

    男人们跳着守卫舞,如是说道:这就是每日的生活。然而,野兽爪上长出指甲,战争遂又起。杀戮接踵而至。城里的战士脱去生命柔弱的外衣,拿起矿石般坚硬的武器。他们战斗归来,筋疲力尽,心惊胆战,寻找能与大海抗衡的祭司圣物。那座建起的曾让仙人掌兵败的城市将再次毁灭于野兽的撕咬,地平流之蛇城沦为废城。

    女人们出来战斗。没了男人爱意的呼吸,男人与男人糅合于山道之下、小丘之上的树林的寂静中;没了男人爱意的呼吸,女人早已变得坚强,矿石色泽的阴影映在她们的脸庞,揭示出男儿本色。在面对面交锋之际,男人们试图摆脱野兽的指甲和牙齿,许多男人愉悦而死,只因感受到背部的爪印、后颈的齿痕以及弥留之际割断血管的仙人掌刺;他们奋力战斗,希冀受到城市周围唯一强者的虐待:美洲狮、美洲豹、麋鹿与丛林狼;在面对面交锋之际,女人们打响了隐藏战,周旋于陷阱之间。只听见受暗影毒素所伤的野兽藏起了致命的爪牙,牙齿粉碎,只看见金色的美洲狮渴望苏醒,重回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命途、他们的科学、他们的血液、他们丝绸般的毛发、他们白色犬牙间滴落的甜甜唾液的味道,那一颗颗犬牙在充血齿龈间越显白亮。只听见整片空气、大地上所有的气息变得通透空明,大群负伤的美洲豹将目光聚集于雄性动物神圣的部分上;山间马车怨恨的呻吟声嘶吼着,一些只剩独眼,另一些缺了耳朵;伴着猴子哀怨的尖叫声,森林痛不欲生。

    战胜野兽的女人们从一片漆黑中归来。城里燃起了篝火,迎接她们凯旋。棕黄色火光里老虎的脑袋和被她们割喉的其他动物的皮毛如首饰般熠熠闪光。

    那时,女人统治男人,差遣他们制造泥玩具、收拾家务、烹制出不同口味的复杂食物和清洗衣物。除此之外,另一些男人唱唱歌,迷醉于候购谍[4]酒,营造伊甸园般温暖的氛围;有的在河水的唾液中占卜运气;还有的为休息中的女战士扯去脚边、肚上或ru头周围的草木。

    年鉴慢慢形成,那是随石块颤动的天翻地覆的砂砾,碑文的天花渐渐腐蚀石块,如冬季的唾液侵蚀那些保留化妆男人年表的木头。这让居住者们遗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活在虚幻的创造与神灵的消遣之中,只觉长生不老。

    清晨,神灵们蹲在曙光之上,所有人都化了妆。当这座新城的人们如此审视这些神灵之时,他们已然忘了自己在河镜里的思绪,用黄、红、绿和五颜六色的羽毛将脸蛋涂成彩虹色,那般五彩缤纷混合成镜子唾液的白色唾液。

    真实的城墙、真实的庙宇与真实的宅邸业已存在,一切皆由泥土与蚂蚁之梦组成,河流开始轻舔这些建筑,直至将它们带走,不留一丝痕迹,包括他们富饶的土地、粮仓、金字塔、塔楼、纵横交错的街道与向日葵广场。

    多少河之舌舔过这座城市,直至将它冲走?久而久之,城市逐渐失去了意识,变得柔软如梦,瓦解在水中,与其他原始的倒影城一样。这就是大镜子唾液城————金刚鹦鹉城。

    6

    植物们在前行。丝毫察觉不到菜豆、葫芦、匍匐植物、金色臭虫、赶路的蚂蚁、水翅膀的蚱蜢移动时的声响与行走间的热烈。植物们在前行。浓密的植物让动物们透不过气来,纷纷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却无法在地平线上看到一块被那浓翠、溽热、黏稠的黑暗所融化的土地。大雨滂沱。树木液状的头发飘洒在空中。茫然若失,不知多少生灵依然存活,大块的云朵飘在木棉上头,木棉浓阴匝地,睡得正香。

    鱼儿喂肥了大海。雨滴的光泽照得鱼儿凸出眼睛。它们有的身负冰与热的鱼须;有的在那儿疯狂地打转;有的一动不动,犹如水底深处软体动物的血渍;还有许许多多。水母与纤毛虫奋力搏斗。沉重的植物沉入水中的泥土,陷入晦暗的精泥,落入乳白色怪兽冰冷的呼吸,半个身躯是丰富的矿藏,头是植物形成的煤炭,攀援的四肢蒸馏出花蜜。

    这就是原始之城模糊的消息。植物遮蔽废墟,看上去像树叶下的悬崖,似乎一切都是腐烂的树干,如山涧与水塘,如黄金地带栖居着生机勃勃、窃窃私语的生灵的悬崖,缠绕的千年藤蔓包裹神灵,缩短了魔力的范围,就像植物包裹大地,衣服包裹女人。传说这些村镇就是这样失去了与神灵、土地和女人的亲密接触。

    * * *

    [1] 热带地区最有名的染料植物,其红色外种皮为良好的制胭脂材料。印第安人取其种子,拌合唾液,再用手掌搓揉,涂抹脸部、皮肤,作为身体的装饰,看起来就像涂上胭脂一般,由此得名。

    [2] 一种黑色油漆,印第安人将其涂在杯子、罐子等容器的表面,以增加光泽度。

    [3] 又名蓝靛、小蓝青,叶供制蓝靛,又供药用。

    [4] 漆树科槟榔青属水果,原产于美洲热带地区,又名红酸枣。果实能生食,也可搭配盐、醋或莱姆汁等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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