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神见神烦,鬼见鬼愁。魔将把素茹打心眼里疼,捧在掌心怕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几乎是当亲女儿看。这份主仆情谊,羡煞所有魔界法器。那时候的素茹虽然也很天真幼稚,爱哭易羞,尤其害怕和冰蟒说话,每次都要犯结巴、哭鼻子,可是她和主人在一起时,脸上的快乐色彩是魔界的黑暗都掩不住的。
随着美人进门,门外、窗外,统统挤满看热闹的学徒。
他捧着装满温水的铜盆,盈盈拜下,在萧子瑜面前俯身施礼,动作不艳不妖,似乎经过长年的训练,有难以言喻的风韵在里面。他缓缓开口,声音如被拨动的瑶琴,悦耳动听:“红衣见过主人。”
冰蟒知道主人素来不喜素茹的软弱性子,或许要袖手不管,心里有些难过。
“回主人,”红衣微微颔首道,“红衣初次通灵,本应无名,幸得周长老教诲,言天生万物,人为万物之圣,红衣舍人身入鬼器,从此无灵无命,为逆天忘本之举,故命名灭灵·红衣。”
萧子瑜被嫉妒的目光盯得都要喘不过气了。
忽然,花浅轻轻拉住了冰蟒,摇摇头,用心灵沟通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保持现状对素茹比较好,将来天门宗会成为修罗场,她留在莫珍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手中不会有什么生命威胁,待我重归魔界后,再将素茹夺回,重新选主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魔界法器们都是在磨难中成长的,素茹这孩子太过一帆风顺,事事都由主人做主,性格单纯过头,受些磨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子瑜兄弟,你这次通灵整整用了八个时辰才成功,史上罕见,师父们都坐不住了,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差点要强行破茧,将你从通灵境地拉回来。是何师父死活拦住了大家,大家都以为他疯了,为此还挨了周长老不少骂,”王学知话匣子一开,就怎么拉也拉不住,言语间也没什么逻辑,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不容易通灵成功,没想到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说是精力受损,疲劳过度,让我们担心得不行,就怕你身子弱撑不住通灵的力量,再也醒不过来了,”不知为何,老实人的口气也含上了半分酸意,带着浓浓的羡慕教训道,“自古红颜皆祸水,温柔乡是杀人刀,子瑜兄弟,你要自制,莫忘了本性,失了勤勉。”
萧子瑜郁闷,只盼以后有机会翻盘,重新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戏文里有倾国美人,让两国相争,生灵涂炭在所不惜。
莫珍满不在乎:“让她跟更适合的主人去。”
冰蟒怒火再起,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准备上前好好给他“推拿推拿”。
“不不,我对天发誓,我心里除主人外没别人,我只是……”冰蟒瞬间松手,把莫珍丢在地上,急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在主人面前正名,“我这辈子都没正眼看过主人以外的女人,主人你懂的,素茹以……我只是觉得小丫头片子很可怜,看那纨绔小子不顺眼,绝对不是怜香惜玉!主人你要相信我!”
素茹听见主人诉苦,急忙上前,却被他抬手挥开。
莫珍虽然混蛋,但罪不至死。
众人看得发笑,花浅也觉得红衣擅长察言观色,应对妥当,心里对他再高看了几分。唯冰蟒回头再次看向素茹,见她如受气小媳妇般缩在角落,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主人,心里叹其不争。他记得,多年前,素茹的主人是苍琼旗下八魔将之一。
花浅开口道:“我家法器性格驽钝,还望多多包涵。”
“什么红颜祸水?”萧子瑜茫然不知,他放眼四顾,只见莫珍用恨不得杀人越货的眼神在狠狠瞪他,瞪得他莫名其妙。还有那个叫素茹的法器小姑娘正在忙忙碌碌地为大家打扫屋子,而那头名叫黑鸦的母大虫正站在窗下,无所事事地打哈欠。除了花浅没有什么称得上红颜的物体,莫非是……萧子瑜不安地摸向胸前,胸前空荡荡的,没有玉坠的存在。他迟疑地问花浅:“红衣呢?我的玉坠呢?”
“你吓到他了!”紧跟着是花浅恼怒的呵斥声,“吓出毛病怎么办?!”
莫珍美色当头,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有点头的分。
冰蟒记得素茹落海前最后的哭声,凄厉而绝望。
故事里有绝世红颜,让君王烽火戏诸侯,为博之一笑。
“闭嘴!”花浅脸色很难看,她知道自家法器不说话还算冷酷,一开口就惹笑话,所以不允许冰蟒随便发言,如今过了五百年,这家伙在外头逍遥自在,胆子也肥了,是时候收拾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的愚蠢是很好的伪装,至少不会让人把他和诛天联系起来。
红衣施施然行来,他笼罩在宽大艳丽的红色纱袍之下,却柔弱得仿佛连衣服都无法承受。通身上下无任何装饰,只有墨发如瀑,肤白胜玉,映得额间红色纹饰艳丽如血。那双载秋水的眸子,灵活如惊鸿游鱼,波光流转处,似嗔似笑,欲语还休,能勾得人心痒难耐,挪不开视线。
他猛地睁开眼,唯恐梦醒又是一场空。
萧子瑜打了个激灵,解释道:“红衣是男人。”
冰蟒释然。
他越描越黑,众人都无语了。
她将忘记主人,忘记冰蟒,忘记所有的一切。
可是,她会活下去。
莫珍眼巴巴地看着花浅。
莫珍揉着发红的脖子,正欲发作,听见美人道歉,瞬间消火,摆出大度模样:“怎么也得给浅姑娘面子,只要他以后别那么粗鲁就好,我哪能去告状啊!哎呀,我脖子好疼,浅姑娘给我揉揉?”
冰蟒受了重伤,是乱军的首要目标,他在围剿之下,陷入绝境。
主人强解契约,对法器损伤极大,素茹将如凤凰浴火,转世重新开始。
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忘记了冰蟒,忘记了战友,忘记了主人,唯独印在心里的是深深的被抛弃感。她依旧是那个爱哭的法器,只是再没有主人会温柔地安慰她了。艰难的法器修行,一如离开保护壳的雏鸟,她难以承受。
红衣低头浅笑,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议论。
红衣恭顺答道:“回主人,前尘往事如云烟,红衣早已放下,或许只是红衣不适合做灵法师。”他的回答带着淡淡的隔阂,听得出不愿回答,但是他声音却是格外的柔和,让人听得很舒服受用,甚至想一直听下去。
红衣是鬼器,浑身冰冷,他的手虽然软,却带着渗人的寒意,力道经常失了分寸。
冰蟒忍无可忍:“法器只能一个,你想置素茹于何地?”
可是,他没想到素茹会为这微不足道的恩情,付出沉重的代价。
萧子瑜为素茹可怜,他摇头道:“我的法器不卖。”
其他法器经常欺负素茹,她总是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