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非莲

  辣西施心中一寒，毛骨悚然，只觉得窗外的雨都滴到自己的心里去了，搅得她一头雾水，又有些莫名恐惧。

    暗赞一声好，归晚浮出笑容，朝堂上的政治是从大着手，而女人的政治往往是以小处见威，这就是权谋之争的巧妙之处，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

    门口又传来开门声，辣西施站起身向下望，一看之下，有些喜悦，转头对着归晚道：“险些忘了告诉你，前几日，召了个满腹经纶的高才，点名要见你。”

    归晚不吝地露出甜美笑容，问道：“夫君刚才说什么？”

    林瑞恩回过身，看到文士急喘的样子，面无表情，就在文士一大堆疑问显露在脸上时，冷然道：“没有，没有看到。”

    “这就是我们打探出来的第二个重点了，”辣西施故意卖了个关子，状似神秘地说道，“你可知，京中有些官员，看似分属楼、端两党，其实是忠于皇家的不二之臣。”

    “难道公子认识他？”只看归晚的动作，就知道她深知对方的底细，三娘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越调查，越觉得这京城真是龙潭虎穴，深不可及。”辣西施忧声一叹，虽然不知道这“公子”到底在防什么，但是已经隐隐透出与皇城牵扯不清的关系。

    我非莲，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岂是白莲所能生存，故我非莲，既染且妖。

    “归晚。”楼澈无奈地低唤，怎么她精神如此涣散，几次分心，让他莫名有些心慌和微微酸涩，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惦念，挂记在心？眼底骇芒闪过，他难以容许任何人或物深留于归晚心中。

    挥退所有奴仆，辣西施这才领着归晚一行，走上阁楼，珠帘书屏，清新雅致，倒似一间女子闺房。让楼盛等在门外，四个女子踏入房内。

    牛毛丝雨中，整个世界都是朦胧的青灰色，可是那个在雨中站着的少年战将却在单一色的世界里现出了独立的色彩，那样冷峻的线条在朦胧中清晰起来，归晚甚至看清了他发上水珠随发动而微颤。明明是孤独的，却又带着硬朗；明明是热情的，却夹着冰一般的隔阂；明明是如此宽容，却把那海一样的胸怀层层隐藏起来……

    “公子，你可来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归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过刚泡好的香茶，亲自递到归晚手上。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插到楼、端两人身边的？”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顺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归晚身后跟着如晴如明两个丫鬟，略显讶异，进京以来第一次看到她们俩跟着归晚。如晴如明微微一点头，就算招呼过了，前次因为她们保护不力，致使丢了归晚，回相府后被严厉惩罚后，此时再次跟随归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随形，随时戒备。

    归晚闻之一笑，望向窗外，并不作答。听着淅沥不断的雨声，心中颇是厌烦，从宫中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却半点动静全无，一日一日，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那雷霆一击，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那个异魔似的皇上，哪是易与之辈。楼澈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调回如晴如明，全面保护她，在她周围撒下一道名曰“保护”的网，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归晚轻逸出一声似忧似叹。她非白莲，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真是个好法子呢，”轻吟一笑，归晚接口，心中不禁暗道，这军师的确厉害，能从今日三娘的态度上，猜出我来了，才智了得。而林将军办法虽旧，却也是极为有效。“所以，今日将军在正门巷口等候，等到的却是我？”

    “三娘，这里的一切就交托给你了。”回身浅笑，归晚慎重嘱咐，站在伞下的身姿，因为隔着雨丝点点，如纱隔面，倒有些不真实起来。

    他总是带着一种沉稳的气息，连站在他身边也会生起一种信任感。眼前迷蒙，没有入目之物，归晚侧过头，注意到他半身站在雨中，却把伞稳稳地撑在她的上方，唇畔淡扬笑意，她启口欲言。

    明知对着她的笑容，他无力招架，只能化为无奈一叹，楼澈重复一遍刚才所提之事：“萤妃娘娘在宫中苦闷，皇上爱护她，决意陪她一起微服出巡游玩，地点是北郊的枫山，朝中重臣携眷随之，君臣共乐。”

    “林氏兵力都散在天朝南北边关两处，皇上要靠这来保护自己岂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位高深莫测的天子会如此坐以待毙？

    “‘启陵之墙’林将军的军师，虽是文士，却在沙场征战多年，以智谋出名。”归晚娓娓道出来人的身份，纤掌中转玩着瓷杯。清茶余袅已散，在等待中磨耗的耐心也随之失去了温度一般。

    轻吟的笑声逸出归晚微抿的唇中，直视三娘，谓然道：“名正言顺？暗杀后，一可以向天下宣布病逝之类的理由隐瞒过去，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到别人身上，陷害他人，真是好办法呢，连后招都如此完美。”

    如晴如明的武功虽不是最好，但却胜在默契无间，合作起来更是威力倍增，没有破绽。可是这些似乎在来人身上失去了作用一般，雨水飞溅，仅仅一眨眼的工夫，来人架回俩人的攻势，还是靠近身来。如晴眉一皱，如明反手又想攻上去，却听到归晚清冷的声音：“住手。”

    沉吟不语，辣西施片刻后艰难开口：“只有除之，而且，为了名正言顺，最好的办法是暗杀。”

    一身清冷地任雨滴袭身，突然之间，面上失去凉湿的打淋，耳边却传来悦耳笑语，所说的内容是如此熟悉，林瑞恩惊讶地回头，对上归晚浅颦低笑着，撑着伞，遮住了那绵绵不绝的湿意。

    心中料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但在听到的一瞬，还是有点错愕的意味，归晚抬起头，先入眼的却是林瑞恩坚毅的下巴，然后是那双即使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却依然显得澈然明亮的眼眸，心下辗转，悠淡地问道：“将军是在怀疑我吗？”

    檐上水滴成线，三娘离着雨雾凝望片刻，深深一个恭身，身子半曲弯下，口中没有回答什么。湿润的雨，因为这一个行礼，带上了三分凝重色彩，却又很快被雨掩去。等三娘再次抬眸时，院中已无人影，空留下紫檀淡香萦绕和如缕如丝的清风润雨。

    放到嘴边的茶因这句话没有触口就放下，归晚支手托腮，薄笑三分，“怎么？有人要见我？”

    归晚拿起账簿，粗略地翻阅两张，重新合上，“三娘做事，我放心。”用人勿疑，这个道理她深明。

    “林将军。”虽然对来人感到一些出乎意料，归晚依然笑颜相迎。

    润雨如酥，延绵不息，淅沥着飘过整个京城，南城的古宅外来了四个贵客，一把江南绢绸伞，显尽了来人身份高贵。宅子偏门一开，探头出来的老仆四下张望一番，立刻打开朱红木门，恭身相请来人入内，随后谨慎地向门外四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又轻声合上门扉。

    “我听从你的吩咐，买断了从曲州进京的两家商户，这两家本是和皇宫里做生意的，宫中的许多制品都是通过这两家的渠道向外界购买，现在已经都暗里转到公子的名下了。接触宫廷好段时间，也能摸索出门道。”

    “公子，”让归晚坐于窗边，辣西施转身在书架上翻寻，抽出一本类似账册的簿子，放到归晚面前，慢条斯理地报告起来：“这一个多月来，收购了曲州进京路线的商家共两户，召武士二十余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余人，四人满腹经纶；召三教九流者，十余人，各有本领。还有拉拢官员者，名单都在上面了。”事无巨细，都详尽地叙述来。

    “那如果要在极短的日子里集中皇权，又该如何？”

    一震，辣西施一脸惊异地看着归晚，注意到她似乎只是好奇，而非有什么企图，一颗因那句惊人之语而疾跳不已的心才稍安定下来，缓答道：“如果真要如此，只有削权和除之两个办法。”

    如明闻声立刻收手，退回一旁，娉婷肃立，就如同刚才没有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