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年一瞬，斯人如旧

    “……”

    “现金流状况不太好，正在日益坏死。对贵公司而言，一旦资金流出现问题，在没有新产品跟上、老产品又缺乏动力的情况下，是很容易一夜溃败的。”

    他将电话递给她，声音不容置疑：“关机，今晚不准工作。”

    唐劲看了她一眼，“上市公司的半年报披露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这份很明显还是未经审计的初稿，这是你在公司内部拿到的？你拿这个做什么？”

    走出酒店时已是晚间九点，大佬们明白这年轻人背后是什么身份，迫不及待想要拉他去酒吧，喝酒、把欢、交朋友，唐劲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了。他满脑子都是家里那货，他不在家陪她吃饭，不知她一个人又飞出去到哪里浪了。

    唐劲不疾不徐，将公私混为一谈的局面清理出一个干净的样貌来，“我太太和公司之间的关系，那是她的工作，是她的事。她是独立的个体，她会有她的抉择。至于你担心的，无非是我会不会徇私插手。我这么讲好了，即便我有讨她欢心的意思，想插手，她也是断然不会肯的。或者，我换一种方式来讲好了，撇开苏小猫不谈，若我存心要插手，你来找我，也是没有用的。”

    “是有一些问题。”

    最后还是丁延率先回神，开了个头，“这么强的对手，这些年一直在实体经济领域进行资本运作，好好地把手伸向传媒做什么？”

    现场一片哗然，为这样矛盾的人喧哗不已。

    依稀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子伏地向他行大礼，跪求他给她一些时间，她必将祖业起死回生，报他一恩。

    多情而敏感，这样的人，爱与不爱都很累。

    唐劲听着，没有表态。

    唐劲伸出手指，将她嘴角的面包屑擦拭干净。短短几天，她被工作折磨出一个睡眠严重不足的形状来了。头发零零乱乱的，扎起的马尾有点散了，连续作战的工作中恐怕也没有时间好好洗个澡、收拾自己，这会儿身上透着一股隔夜味。他此刻抓着她的手，摩挲的触感令他明白，这从来不是一双贵气的手，这是一双很实际的手，拿得起放得下，多少旁人咽不下的苦都在这一双手里咽下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一直交握着的、以傲慢姿态待人的双手。

    唐劲收回神，将行李箱交给特助，直起身体时对自己一笑。

    如此彬彬有礼又强势的作风。这些年来，他着实没有遇到过此种对手。

    “……”

    她勾住他的颈项，软软的一个人挂在他身上，把向他示好做足了，“不生气了吧？干什么呀，脸色这么凶。”

    末了，从她身边走过去的瞬间，还不忘俯下身问了她一句：“真的不要加上试试吗？我教你啊。”

    这一刻他就站在她面前，拉开一个适度的距离，不太亲近，有一些疏远，开口就是那一句“什么事？”。她心里有一些稚嫩的疼痛。他真是厉害，一开口就跳过了叙旧，一开口就将她的久别重逢做成了谈公事，将她的儿女私情变成了无性别的职场洽公。

    “丁总，”她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把话说得敞亮了一半：“我想，是您应该先好好问一问，你所谓的‘不容人侵犯’，究竟是您的意思呢，还是全体股东的意思？您想要股权完整，其他人也许并不这么想。现代公司经营理念中的股份制，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事实上，就算是在《华夏周刊》内部，也很少有人会相信，公司的真正主事人，其实不是文董事长，而属丁延。这并非丁延功大夺权，而是性格决定命运。就好比当年四位创始人在公司成立之初时，彼此间就发现了，其他三位都是不折不扣的文人，不崇尚武力也干不了武斗，在商业竞争中不会这个你还玩什么？剩下会玩的，只有丁延。

    男人迈开步子走出机场，随口问：“我不在的这几天，这边有什么事发生么？”

    苏小猫一口气没提上来，瞪着他，瞪了半天跳开一步倒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钱的诡异之处，在这一刻释放了万丈魅力。你可以拒绝它，但你不可以令旁人同样拒绝它。

    “……”

    “记住滴，记住滴。”

    “钟小姐说了，她要找的不是董事长，而是即将交手的，《华夏周刊》的主事人。”

    故人照面，别来无恙。

    她知道，他是一个敏感的人。

    唐劲微微用力，将她往怀里带，凑在她唇边语带威胁：“你又在敷衍我了是吧？”

    要约公布，舆论哗然，金融、传媒两界同时被引爆。

    这一谈，就谈了近四个小时。

    “好，”他从善如流，退一步：“打电话回去，告诉你的上司，你今晚做不了，让他换人。”

    他盯着场下的人，讥诮入骨，“苏小猫没有出卖记者守则，她没有内幕信息，从来没有人对她讲过，谁盯上我了。那句话，她是猜的，在套路我呢，看我会不会被她套出话来。怎么，何记者，贵刊销量比不过《华夏周刊》，要用这种手段上位了？看来尘世间的下流之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啊。”

    苏小猫跳开三步，像只被人撬了老巢的小狐狸似地虎视眈眈，“不要。”

    他明白，遇强敌，永远不变的法则，是冷静。

    短途差，时间不长，临回国前被合作方拉住，请了一顿海鲜料理。即便对待料理挑剔如唐劲，也不得不承认，马来西亚这一顿海鲜的品质绝对上乘。唐劲在餐饮间隙不忘吩咐助理将这边的海鲜采购一点，用最短的时间空运回去，保证品质。合作方抢着要替他办妥这事，唐劲分寸适度地拒绝了，只说是私事，就不劳烦各位了。对方一看就知有戏可看，凑近身试探问这是给谁的。唐劲也不掖着，爽快地告诉对方，家里有一位苏小姐，不好好吃饭，不肯让人省心。合作方顿时就笑了，敢将私人感情如此挑明地说出来，可见是真的动了真心，被那一位苏小姐吃得死死的。

    场面一片哗然，镜头纷纷对准了始作俑者《朝日新闻》。

    唐劲说了会儿，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忽然将她按向自己，声音很低，“宋彦庭对《华夏周刊》做得到如此有情有义的地步，是因为你吧？”

    心有所属，为时已晚，人生悲惨不过如此。

    苏小猫这一晚被唐劲累到了，第二天睡得久了一点，唐劲收拾好了行李先去退房，苏小猫没有去，因此，她错过了一件小事。

    “你跟我来。”

    屏幕中，一位记者站起来，继续提问：“傅先生，《华夏周刊》的苏记者和你是童年旧识，为了你不惜出卖记者守则，将她知道的内幕信息透露给你。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还没有说出口，就明白，说不说都是一样的，都改变不了唐劲仍然向着苏小猫。

    特助有礼地笑了下，“等收购要约向外公布后，您自然就会见到钟小姐。”

    “钟小姐，我想你误会了。”

    苏小猫两眼一瞪，“媒体记者最不能做的就是关机，这是职业操守。”

    隔日，一纸要约收购被公布于众。

    苏小猫正端起一碗汤喝得欢，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你也跟我搭档干过狗仔啊，这小道消息你也信啊？”

    苏小猫迅速认识到了错误，冲小林补充道：“……一起睡的那种。”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会议。

    他们不再与他同一战线了。

    “变态呀！”

    “过来。”

    一个很特别的故人。

    下一秒，他就挺身进入。俯下身，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咬出触目惊心的吻痕。就像是宣告主权，这个人、这个心、这个身体，他都要。

    纵然没对这个年轻却心狠手辣的大小姐抱任何期望，但这一句挑战人底线与自尊的话放出来，还是让在座不少元老都有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

    唐劲盯了她一眼。

    唐劲站在走廊一头，看着坐在走廊上的那个家伙，盘腿将电脑抱在身上打字，身边零零散散放着一个没吃完的快餐盒、一瓶开动的矿泉水、一包维C泡腾片，他心里就疼了。他知道，他的小猫就在那里，在那一个旁人看起来视若垃圾堆、她却视若守护之地的地方。

    苏小猫看了他一会儿。

    苏小猫深吸一口气。

    薄薄两页纸，被他拿在手里看了几遍。

    苏小猫顿时就笑了。

    这半年苏小猫所谓的“有事要问问你”，五花八门得很。她是个吃过苦的，千八百种苦让她练出了一身投机的本事，有油就揩，有门就靠。她向唐劲打听的事多半都带有投机性质，“你知道XX集团的张总吧？你能帮忙搞到他的手机号给我吗？”“红灯区的小姐们，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呀？”“借我点假发票行么？我报销不够了”，此类种种，数不胜数。

    说完，还用那里不怀好意地顶了一下她的手心。

    唐劲关了视频电话，手里的资料也没放下，对她偏头一笑，“在门口晃了一晚，找我有事？”

    苏小猫“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不等他开口，对方礼貌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丁总，晚上好。冒昧打扰，还请您见谅。”

    “是。”

    做新闻的，尤其像《华夏周刊》这样，专门干跟人过不去的新闻的，得罪人可说是日常便饭。二十多年前丁延刚进公司时就没少干这种事，那时的丁延正当盛年，一腔孤勇，手里只有几个人，但就凭着这几条枪，写出来的新闻稿数量和质量都是惊人的，实在来不及写枪不够用了，他就去别人那里扒点货，专扒耸人听闻、别人写出来也不敢报的那种稿，就这样危危险险地将一个日后的媒体财团带出了个像样的形状。挡别人的财路挡多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收到过多少求情和威胁了，偶尔一阵子没陌生电话烦他要做了他，他都会不踏实。

    他眯起眼，昔日那种乱世中找活路的警惕性全部回来了，“你该找的是《华夏周刊》的董事长，不是我。”

    苏小猫大概也是明白自己过往的行为劣迹斑斑，这会儿严肃地为自己洗脱嫌疑，“这回不一样，这回问你的可是正经事。”

    唐劲笑了。

    唐劲死死抓住她的左手不放，将她拖进电梯时对电话那头也没客气，声音很冷：“丁总，你不在意你的下属是否有过劳死的风险，我很在意。”

    她涌起些勇气，看着他。

    她挑挑眉，“吃醋啊？”

    苏小猫的声音顿时尖了三分：“喂！”

    唐劲升起一些微怒，辨不清是对谁的怒意。

    事实上，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当一种事物发展到一定的规模、具有一定的体量时，它就会变得难以纯粹，比如股东会，就是这样一种存在。股东会的组成也已非常复杂，各自为阵，互相牵扯，最终形成了几大利益集团，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些人对内好战，对外却实行和平主义，能坐下来优雅地谈，就绝不撕破脸。于是毫无意外的，这场会议开到最后，也只获得了一个所有人都模棱两可又认同的结果：一同携手，共渡难关。

    丁延这个人，脾气暴烈，风格独断，但在对苏小猫的呼来喝去上，却是无往不利，原因很简单，他教给苏小猫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苏小猫心甘情愿将心里的一块地方腾了出来给他。是上下级，也是师徒，在更多的方面，更是价值观一致、并肩一起走的战友。唐劲知道这种关系很麻烦，尤其是在一方有心利用另一方的时候。这是一种完全成型的成年人与成年人的关系，彼此成熟了，旁人进不来。

    这次的对手，不好惹。

    短短几句话，就将尽职调查的冰山一角在他眼前血淋淋地撕开了：《华夏周刊》的内部核心人物有哪些人、有怎样的关系、主事人是谁，那一位钟文姜小姐，已经了如指掌。

    唐劲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回家，一抬眼，酒店大堂台阶下，一个静立等待的身影刹那间令他停住了动作。

    唐劲搂过她的肩，顺势抱紧在怀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很多日子以后的钟文姜常常会想，后来对那个叫苏小猫的人有那么多的不能原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后来她终于承认了，就是在这时候，在唐劲讲这一席话的时候。她第一次见识到他讲情话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说，“向着她”三个字已经那么明白地说在他话里了。

    “这你不用管，你就帮忙看看它的财务状况就行了。”

    “放开我啦，我的事我要自己做完的，不能丢给别人。”

    她盈盈一笑，反问：“那你呢？我想你想这么多，这么累，你在干什么？”

    信息社会，最保不住的就是信息。尤其是媒体，这一个圈子都是有着惊人直觉的专业人士，各类信息哪怕只是谈笑间听了几个字，剩下的全部都可以用推理和经验将它一一补全。

    丁延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它准备收购我们多少股权？”

    唐劲拿起她递来的薄薄两张纸，低头看了下，确实有些意外，“半年报？”

    ——这是我为我母亲做的一场盛大的悼念。

    这是一场公开的记者采访会。一桩大案落幕，坊间流言纷扰，高层考虑周全，将此案竖作典型，决定让案件当事人与公众见面，接受媒体采访，平息各方猜测。这可说是近年来前所未有的透明化举动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记者正站起来提问：“傅先生，我们调查了您这些年的资金情况后发现，您有巨额洗钱的事实，同时我们也查了最终这些钱的去处，发现您将这些钱全数捐给了医疗研究机构，作为疾病研究的经费。而在您的资金支持下，近些年确实有医疗技术突破，挽救了甚多生命，尤其是在老年病方面，更是收获颇多。我们也查过您自身的资金状况，发现您并没有将钱用于自身生活，请问您在做出这样的举动时的动机是什么？您考虑过有今日的下场吗？”

    “我不是《华夏周刊》的董事长。”

    “那你想要加上试试吗？”

    “公司这边，一切妥当。倒是《华夏周刊》那边，热闹得很。”

    只有丁延是一个例外。

    “苏小姐，你看不懂，不代表我看不懂，”唐劲指了指上面的数字：“每个行业的财务指标都有特定的特征，正常情况下会在一个正常值的波动范围内，单看数字就能大概猜出所属行业。”

    上一次她流泪，还是在七岁那年，老猫意外过世的那一天。

    特助跟了他很多年，对他的私事也有所了解，因此说话也都挑重点：“钟文姜小姐这次的速度很不寻常，非常快，《华夏周刊》那边已经大乱了。现在市场上都倒向了金中资本，毕竟股民只想赚钱，金中肯不惜这么花这么大的代价，股民反应很是激烈，舆论趁势倒逼《华夏周刊》点头同意。”

    此时的丁延，眼神灼灼地盯着来人。

    唐劲不由分说拽着她往前走。

    他设了关卡，她的七情六欲，进不去。

    她推了他一把，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我是真有事想问问你。”

    你看“情债”中，这一个“债”字。

    “若你把我当成自己人，就不会这样说，”纵然声音平静，还是让一丝苦味溢了出来：“我喜欢的人深陷痛苦，却说要让我放心。”

    苏小猫在这一天下班的时候，走出公司大楼，没来由地，转身回望。

    就好比很多年前公司尚未上市之际，有投机资本看中了日益崛起的媒体行业，想通过做上市的方式赚巨额回报，至于公司会如何则不关他们的事，搞资本投机的人又是忽悠中的精英，最擅长的就是把死人说活，《华夏周刊》的三位创始人被说得动摇不已，对上市毫无概念的董事长觉得“大概是个公司都要去上市的”，正要答应之际硬是被丁延拦了下来。日后证明，丁延的强势之举几乎等同于救了公司一命，那家投机资本放弃《华夏周刊》后转而去搞了另一家传媒公司，很快就将好好的一家公司搞成了一个专供他们玩弄赚取巨额报酬的壳。

    苏小猫愣在原地，垂手掉落了手里的遥控器。

    一块手帕递到了她眼前，苏小猫才发现，原来她哭了。

    沾了泪水，有些湿，黏在额头有些乱。

    他明白，能将《华夏周刊》内部不为人知的关系，理得清清楚楚的人，作为对手，不好惹。

    他视线一扫，几乎带着厉色。令他心里震动的是，与他视线接触的几位股东，都低下了头，刻意躲避了他无声的追问。

    何至渐当场受辱，无言反驳，起身就走。

    电话没讲完，被人夺了过去。

    苏小猫却低下头，笑了。

    “哪家公司的？”

    丁延放下面前这一份要约，白纸黑字，条款列得相当漂亮。钟文姜的野心和漂亮，有时候是同一种表现。

    晚上唐劲洗完澡，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着一份文件看，在走廊上和苏小猫来了个迎面相遇，后者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伸手就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声音十分油腻腻：“小哥，今天很帅嘛。”

    丁延神色一凛。

    唐劲是在一个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再次见到钟文姜的。

    《华夏周刊》的临时股东大会开得十分低调，接近于秘密进行的状态。没有比媒体自身更懂得控制舆论的重要性了，公司高层亲自上阵，封锁了信息发布，举行了闭门会议。会议的议题既重大，又简单，概括言之一句话：公司经营状况恶化，面临被收购的风险，怎么办。会议持续了五个小时，中规中矩地议程、发言、总结。最后的结果无非一句话：没有办法，看着办。

    唐劲缓缓开口，一并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

    唐劲临时去马来西亚出了一趟差。

    唐劲走下台阶，笑容有礼，“特地在等我？”

    “好嘛，今晚我就休息，让他们换人过来跟新闻。”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这一种关系比任何关系都更复杂。连皮带骨的，好似一个阴谋，将彼此都缠了进去，从此以后，好坏是非都成了另一种意义。

    “干嘛呀？我还在工作的。”

    “你要用录音和照片来陷害苏小猫，省省吧。”

    “我的剧本里没你这段下流的！”

    跟她在一起混久了，大概也知道苏小猫这人对私人生活真真假假的态度，小林随即冲唐劲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唐劲听了一句就听出了重点。

    唐劲笑了，不跟她闹了，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对她道：“我今晚要看点东西，你有事的话来书房找我。”

    《华夏周刊》是为数不多坚守在一线的传统媒体。风雨之际，公司动荡，人事上也诸多纠纷。眼见着落日西山，选择保全自身立刻跳槽的人不在少数。在这个时候，能扛起坚守在一线重任的，苏小猫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苏小猫推了他一把，迅速地溜了。跑起来飞快，跟贼似地。

    丁延脸色一变。

    事实上，不仅是苏小猫没当回事，就连丁延，也没把它当回事。

    他将她抵在大理石墙边，热水冲刷在两个人脸上，雾气让彼此的面目都模糊了。他在她耳边要求：“回去以后，也要像这几日在这里一样，每天心里只有我，每天心里的我都要比昨天更多一点。”

    真有他的，真不愧是傅绛，从小就那么坏，坏到真的犯了法、做错了事，也能在最后一关为她挽回名声，修理对手。

    这是一份，条款中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能被拿来大做文章的收购要约。近年来“金中资本”东山再起，坊间传言被钟家大小姐盯上的标的，拿下的时间最长不超过四个月。而似乎就像是要让这句话成为事实，“金中资本”近年来出手的迅速、眼光的精准，无一不在对外宣称一件事：各位的传言，是对的。

    商场上的一员老将，在资本界的一位年轻小姐面前落了下风。丁延的中年之旅，在这里出现了一笔意外的折损。

    回国前的最后一晚，两个人放纵了一场欢爱。

    “哎，苏小姐，”唐劲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是你先起的头，我只是顺着你的剧本走而已啊。”

    唐劲笑了，有些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没有特别想要避开你。”

    某个瞬间苏小猫看到他的样子，那种盯着数字仿佛就能洞悉真相与阴谋的样子，她就有种直觉，这个男人是有她陌生的一面的。自古知兵非好战，但若要一战，他也能以一对千。

    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三言两语，就被唐劲拂开了。

    傅绛的话犹言在耳，她就知道，这是一个疯成怎样的男人，将自己毁灭，也要实现年少时的一念之差。

    苏小猫扭捏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怎么行”。

    “何况，”他指给她看：“这里的主营业务收入一项，分类项的数字这么明显，懂一点专业的人都会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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