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虽然看不清唐易那一对在干什么,但夜色朦胧之下,那一对相拥的背影还是让邵其轩觉得,身边这一对必须成全一下。打扰有情人,有志青年都不干这种事。
唐劲喝了口水,压压惊:“那个,唐易的学历……不低。国际法、经济学双学位,常春藤联盟出来的。”
“唐易。”
在这位初中毕业生如此坦荡的态度面前,身为英伦剑桥名校毕业生的纪以宁同学反而很不好意思起来。
淡色的唇,水光未退,妖妖艳艳的样子,他整个人仿佛都浸在一层光影之中。唐劲走过去,也不说话,伸手就往他的西裤口袋里探。隔着一层布料,他的手指触到唐易的体温。这个动作极具挑逗性,如果不是由唐劲来做,一定令人遐想连篇。
“……”
“还没有。中场休息,唐劲和小猫让管家在厨房准备夜宵。”
唐易向后一靠,语气诱惑,“小孩子太单纯了啊。”这点伎俩,不在他眼里,“座位底下的炸弹是手机信号控制的,只要你一接电话就会爆炸。你出卖我,对方只有杀你灭口,才不会被我抓到证据。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烟花这种事物,是很让人喜欢,又不敢喜欢太多的。”她看着他走来,移不开视线,“就像破空前就明白,它会熄灭得很快,但在熄灭的那一瞬间,还是会很意外,它怎么就消失了呢。”
她竟然看见他杀人。
“你不是贪玩,不是不懂事。”这一点,她是懂他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你而言,知彼不是难事,难的只有知己。所以你需要确定你的底线在哪里,你需要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让你失控。把它找出来,然后想办法对付它。”
老馆长笑了,缓步上前,抬起她的手,缓缓低头,轻吻她的柔软手背,同样回了一个宫廷礼节。
程洛看着手里的枪,听着它发出的寂寞空响,犹如梦醒,不死心地连开数枪。
他的笑容起得很快,落得更快。走过来,薄唇动了动,已全无笑意:“男人膝下有黄金,这个道理不懂?”
程洛伏地行大礼:“易少,我错了!”
唐劲懂了:“唐易是不是告诉你,他学历低没文化,所以不要试图跟他讲道理,反正他没受过什么教育没什么道德观,你要是敢反抗他就是在鄙视他?”
老馆长是懂得礼数之人,而所谓礼数是如何?绝不仅仅是头戴礼帽手握黑杖而已,而是身价过亿却只愿把自己当作寻常老人,穿过马路看见乞讨幼童跟在他身后怯怯一同过马路时,会双手抱起他一同穿过横道线,放下孩子时会问他是否要吃的,爷爷可以去给你买。
程洛失控,对他示意:“我只想活下去!只要你让我走,我绝不杀你。”
他的目光有些阴晴不定,她知道她说了不好听的话,令他不快。
唐易笑了,在艳丽的笑容中对着程洛,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
纪以宁急了:“我是说他的学历啊。”
“哎?”
一夜通宵。
这世上最令人愉悦的事,莫过于遇到同好,话说三分,就通透。这是一种意境幽远的交谈方式,不动声色之下,有心弦碰撞的回声。
“放吧。”虽然他一向不屑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小把戏,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唐易把后备厢打开到最大,把烟火搬了出来。
这一场烟花永不灭。
还没等唐易来得及说什么,苏小猫的衣领已经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她是太明白:“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看足够长的时间,总会看够的。”
唐劲:“不擅长?”那人得天独厚什么都有,还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
“几岁了?”
程洛惊惧抬头。
男人唇角一翘。
刚才那一幕,落入眼中,揪心挂神。这么好的一个纪以宁,被他遇上了,他不晓得自己为了留住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希腊的柯林斯耸立着两座神庙,一曰暴力,一曰需求,两样都像他,两样他都做得出来。她是他的今生所需,也是他完美暴力的终极。
“爱是没有限度的。”老馆长微微一笑,对眼前这个女孩讲一些亘古的道理,“什么是疯狂呢?就是如果他能把你抱在怀里,就算姿势不够优雅,又有什么关系呢。”
传闻是对的,这里是唐易的天下,在唐家,对手是唐易,久赌必输,九死无生。
她实在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学历低还能低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他拿起地上的文件看了几分钟,知道自己输了。
尹谦人顿了顿,问:“如果查出来还有呢?”
无奈,全是空响。这枪里,本就是没有子弹的。
“你们玩结束了?”
若无红尘众生,诸神皆寂寞。
“不觉得震撼吗?”
那么惊艳。
从小就很替人着想的纪以宁立刻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纠正自己动不动就看外文哲学书的坏习惯,要考虑到唐易学历偏低的现状才行,一个好妻子是不能让丈夫有被鄙视的感觉的……
年长者闭上眼睛,许久,如实相告:“程洛,你求我没用。决定你生死的人是易少。”
纪以宁看着他替自己扣好大衣纽扣,问:“还要做什么?”
可是她悟不了自己。
“神经。”唐劲不屑,谁会对他有兴趣啊。
唐易顿时就笑了。
一辆世爵C8沉默地停在马路对面的转角处。
“程、程洛……”
苏小猫:“……”她的形象,就那么反面教材吗?
唐易完全没有欺负人的自觉,得寸进尺:“所以,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去看书,有你这个名校毕业的唐太太,我压力很大你知不知道?”
唐易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不困的话就下车,还有件事要做。”
唐易没说话。
如果说她以为这一生唯一自保的方式即是不去爱他而她事实上也这样努力过这件事是成立的,如果说她曾反复告诉自己感情无形状无气味却有致命危险所以万万不可触动它如同触动轻微之尘这件事是成立的,如果说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心已随家族的衰亡而没落从此给不出爱给不出饱满也给不出人生一场醉这件事也是成立的,那么,这一刻她愿意点头答应好好去做他的妻子,这其中的变故,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唐劲捉起她,不客气地把她从唐易身上扯下来,不是滋味:“要说话就好好说,不准动手动脚。”这家伙垂涎唐易的美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时不时就想着摸两把。苏小猫这人如果放在古代,绝对就是那种会带着书童混在集市调戏良家姑娘的欠揍角色。
“易少!易少你只要愿意原谅我这一次,让我做什么都行!”
唐易停下动作,看她一眼,眼神很勾人。
纪以宁觉得身后的他忽然变得沉默。当唐易沉默的时候,往往就是微微动怒的征兆。下一秒,他反手一扯,将她转向他。她抬眼看他,只见他平平静静的样子,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需要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声音极轻,几不可闻,好似物体掉落在地,但终究逃不过唐易的敏锐神经。
纪以宁听得囧囧的,猛一想,不对啊:“那你书房里放那么多外文书是干什么用的?”那么艰深晦涩的书籍,哪是一个初中生看得懂的啊。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腰。
唐易停下动作,语气有点无辜:“当然是从学校学来的啊,我也上过学好不好。”
邵其轩热情满满地从客厅跑出来叫花园里的两个人吃夜宵。
“他自己说的啊。”什么妈死得早爸又不管他之类的。
唐易眼也不眨,随口拈来一个理由:“唉,一个初中毕业生养那么多手下,当然需要装点门面啊。”
烟花绽放。
“纪以宁,把你的目的说出来。”
男人轻启薄唇,将一场生杀做得华丽无比:“刚才说过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哦?”
程洛当即一跪。
“可是纪以宁,这世上有一种人,需要很长时间,譬如一生,才会看够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觉得我们之间连十年都不可能拥有?”
唐劲从他的裤袋里慢慢收回手,果不其然拿到想要的东西,一张红心A,正是唐易刚才赌局中的最后一张牌。唐劲挑眉:“啊?”
纪以宁一愣:“那他今天?”
纪以宁忍不住辩解:“我刚才说那些话,不是说你对我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理由……”
苏小猫:“以宁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完全听不懂。
“或许是吧,我不喜欢太矛盾的事物。都说战争无情,但十年特洛伊,为一个女子,其本源却是有情。”她悄声感叹,“有情要用无情争,甚至不惜用一场战争,只为换你与我十年纠缠,令人都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程洛震惊:“你怎么知道?”
纪以宁连忙点头。
男人大怒。
“咔嗒”一声——
唐劲看着她,渐渐了悟,含着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问:“你该不会是看得太投入,脑子里在想不该想的事吧?”
书房里有两个人,一个年长,一个年少。前者站,后者跪。
“没什么。”纪以宁淡淡道,“刚才还那么过分,现在又这样,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中场休息结束。
她没有正面回答。
“没办法,你家那位技术太差,要让她赢我容易吗。”
唐劲唇角一翘。
她怔住。
他杀性一起,字字暴力:“一个不留,杀——”
门外,纪以宁深度恐惧的表情当即落入唐易眼中。
“纪小姐,您对一个穿着如此正式的老绅士,就准备只行一下普通礼节吗?”
程洛瞪大眼睛看了会儿,点头。如果不是中途被唐家抓了回来,他昨晚就会乘这辆车去机场。
他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你不喜欢矛盾。”
春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
“易少!”他咬牙,“易少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我以后不会了!”
他将她面向他,把她低垂的长发拢到耳后,温言软语。
三秒钟后,只听见纪以宁闷闷的声音:“这是在别人家,你讲一点道理好不好。”
唐劲在她身后问:“你去厨房干什么?”
“……”
“不好,”某人存心不讲道理,“请不要试图跟一个没有学历的男人谈道理。”
唐易。
老馆长站在她身后,替她解惑:“是有人对我讲了一些话。”
“什么名字?”
唐易抬手,指了指一旁。程洛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示意的方向,看见尹谦人正站在身后,似乎也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恪守本分地沉默着。唐易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的人都在这里,你就算杀了我,走得了吗?”
她心里有点怕。
纪以宁想起方才在花园里的谈话,忍不住为他辩驳:“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不擅长的。唐易他表现得再无所谓,也是有自尊心的男人吧。”
男人啊,那方面的零件出了问题,的确是个伤自尊心的难处啊!
唐易低下头:“我妈死得早,我爸又不管我……”他顿了顿,声音沉痛,“我也想努力的,但没有人教育我上学的重要性……”一副家庭悲剧受害者的模样。
唐劲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择床的习惯?”
人间游戏场,苏小猫哪里会是唐易的对手,一路输得惨烈。唐易中途接了个电话,走出去讲话。苏小猫趴在桌上,惆怅地抱着脑袋:“易哥讨厌,讨厌。”害她输这么多。
程洛嘶吼:“大不了,同归于尽!”
苏小猫出离愤怒了:“无耻!”
程洛心脏中枪,直直向后,倒地不起。
“……”
下一秒,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扬手重重砸了过去。整份资料砸在程洛面前,因了他的力道,砸出一声重响,文件散落一地。
懂得温柔待人,并予以尊重,才是礼数。
不过,这种话对纪以宁来说杀伤力是很大的!
“他们是不是还告诉你,会在送你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拿五百万美金的地点?”
唐易不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开了车子的后备厢。男人抬手敲了敲车身:“苏小猫那种野人,居然还懂得玩情调,唐劲把她教得很好嘛。”
苏小猫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唐易就出去了,要他把跑车后备厢打开。
苏小猫不理他,拿过唐劲手里的水杯,仰起头就“咕嘟咕嘟”灌下去。
从事的工作是曾经所学,懂得多,连朋友也多了起来,陆续有客户指名道姓要找纪以宁陪同讲解。她尝试了几次,听众中不乏名流要人,竟也能博得一片赞叹。到底是女孩子,被人赞赏总是愉悦的,纪以宁将散发别到耳后,不经意的小动作透露出了一丝羞涩与满足。
“不许看不许看!”苏小猫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箱子不让他看,最后索性一把熊抱住唐易的腰,“回家才能看!”
死要面子,可爱死了。
明明唐易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可苏小猫还是觉得心里有一把火被硬生生地撩了起来。唐劲拿了杯水碰了一下她的脸,苏小猫像被人踩了尾巴,叽叽叫了一声,猛地跳起来。
哼,笑吧笑吧,老子有反应怎么了?那也只能证明老子身体好!敢笑她的都是没知识的!苏小猫恶狠狠地踩了唐劲一脚,转身就躲进厨房。
节假日,来邀约的人更多了。秘书小姐忙得不可开交,礼貌地一一拒绝:“不好意思,纪以宁小姐的工作日程已经排满了,近期不接受预约。”
一曲舞终。
“我身边的人如果不是你,你以为我会输?”
“……”
纪以宁终究撑不住睡意来袭,靠在唐易的臂弯里沉沉睡了过去。他的气息,是她两年来最熟悉的味道,浸透她整个人,给她安全感。直至今日她才知,母亲生前曾经告诉过她的话,是对的:爱一个人之后,就一定能,一夜梦醒不觉遥。
“所以要背叛我?”
可是偏偏,她是他人性的反面。
清晨七点,一个女孩缓步走来。好柔和的一个人,经过广场的鸽群,都能做到不惊扰。
半山。
程洛忽然以迅疾的速度拿起了地上的枪,然后缓缓起身。
唐易看着他,眼神慵懒无比。随后他放下水杯,抬手转过桌上的手提电脑屏幕,面向程洛。电脑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是尹谦人在检查一辆车。
正在喝水的苏小猫一下子喷了出来。
纪以宁走上前,这才看清了车里的东西,满满的全是烟火。
连苏小猫都躲进厨房了,纪以宁就更不用说了。唐劲逗完苏小猫,转身才发现在场的只剩下几个男人了,始作俑者唐易正悠闲地喝水。
邵其轩:“……”
“喜欢一个人,总是有些理由的。”她看着他,眼里有他给的大委屈,“只有你不是。”
烟火在他背后瞬间破空绽放,和他绝色的容颜交相辉映,周围一切都好似幻景,刹那惊艳了起来。
唐劲苏小猫邵其轩纪以宁:“……”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啊。”
她看见他手边扔下的枪,看见他暴力血腥的表情,看见他残忍不留一丝余地的另一重人格。
唐劲摸了摸她的脑袋瓜,诚心相告:“他已经对你放水了。”以他对唐易的了解,很明白那个男人今晚对苏小猫百分之百是留情了,就算是输也没让她输太多,偶尔还放水让她喜滋滋地小赢两把。
不见杀机的逼问,气势更甚。程洛忍不住求饶:“我没、没有……”
程洛看着唐易甩在自己面前的手枪,心里陡然生出一个阴狠的念头。
一个男人,怎么也能长成这样子呢。艳字在身,目中无人,色不迷人,人自迷。看你一眼,要你一命,都是万般幸事,赏你的。
唐易扔下枪,拿过一旁用冰块敷过的白色手帕擦了擦手,眼里一片暴戾之色。
他唤了一声。尹谦人心领神会,连忙上前,点头道:“我会处理。”
少年人还想求下去,书房忽然被人打开,门外响起恭敬的鞠躬声。齐叔转身,见到来人,行深度鞠躬礼:“易少。”
唐劲声音温柔:“他玩得起,可是你玩不起。他刚才如果选择留在我这边,或者继续出去玩,你就只能睡在我这里,或者酒店套房里。所以我才猜到你有择床的习惯,换了地方你不习惯,唐易是为了你,才坚持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