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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温柔从此尽,挽留未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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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日后一切悲剧的来源就是:他是在纵情,而她,却是在纵欲。

    程倚庭定了神。脸上的水冰冷刺骨,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一点点擦干了脸上的水。

    卫朝枫视线一撩,清清醒醒地看见唐涉深肩头有被人咬过的牙印。一瞬间,卫朝枫目光暴长,杀性未收,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语气森然,“唐涉深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结了婚竟然敢来这种地方——!”

    这种人,你怎么惹?

    好重的一句情话。

    “是啊,”关雅正抬头望天,好似漫天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霍与驰是一个,做了决定绝不回头的人。他为了照顾我,抛弃了你,就在当年我们飞往美国治疗的那天起,他就对我说过,男人一生只能对一个女人负责并且动情,他的选择是我,不可能再是程倚庭。”

    这是威胁,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因为他狠。

    她半跪在他身前,想伸手去碰他的手。

    所以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再高级的地方,再声色的场合,也是有底层工作者的啊!洗碗的,收拾垃圾的,看门的,给有钱人端茶送水的,这些人可都是干干净净的劳动人民!干的又是夜班,为节省成本叫卫朝枫的麻辣烫吃简直是不二的选择!

    卫朝枫是什么身手,一个闪身,就灵巧地摆脱了带他进来的小哥。他蛰伏着,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这场内唯一清醒的人。他游走在角落里,一眼望过去,处处是欲,人人在纵。卫朝枫冷漠地讥诮一声,“成人派对……”,没意思。

    甚至有些狼狈。

    卫朝枫眼色一沉,气质全变,唇边飙出一句话——

    关于唐涉深的一切。温柔从此尽,挽留未曾及。

    一定会有人问了,那么高级的地方,又是声色场合,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要订麻辣烫这种低档货吃呢!

    然而下一秒——

    当真就是,呵,惊鸿一瞥。

    刚才有唐涉深在身边,她才没有失态。那个男人一手的好本事,让她得到自控。

    却被他轻轻一避。

    她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如漫长旅途终于有一个终点。

    他都不知道,她是那么想要留住他。

    程倚庭的喉咙口忽然火烧火燎,连话也说不完整,“我……”

    “你……”程倚庭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连话都不会说,“你……”

    她是人,还是新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自保本能。世人往往对贪生怕死这四个字鄙夷到底,但其实,有谁不是呢。只是有些人想要做的事,比生死更有吸引力,所以她不贪生,她不怕死,因为说到底,她贪更想要的,怕更不想要的。

    “对你求婚时我说过,但是今晚以后,就在你说出也想要一个孩子而你却不是真心想和我有一个孩子这种话以后,程倚庭,……你让我再用什么样的面貌可以面对你?”

    她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情伤这回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庭院中隐约传来跑车发动的声音,很熟悉,是那辆黑色法拉利,唐涉深的专属。轰鸣一声,离开了这里,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记用力,让程倚庭从思绪中拉回,她眼前的男人像是存心般的,逼出了她的一声惊喘。

    这一晚的酒宴,外界对唐涉深身边这位深居简出的唐太太的印象十分良好,概括起来一致都是:温和、少语。

    小妹捂着嘴笑了,“一掷千金又敢玩得这么疯的人,还敢是谁啊,当然是SEC的那位啊。”

    说完她便走,一点深究的欲望都没有,让关雅正明白,要让如今这个已然心死的程倚庭动容,是必须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卫朝枫懒洋洋地靠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没找到唐涉深的身影。卫朝枫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家伙要是敢来这种地方,就别说他是他的好基友!

    周围好暗,暗到可怕,从三年前开始,从他做出放弃程倚庭的决定开始,霍与驰的世界,其实就已是四下无光。很多时候,关雅正看着他,觉得他就这样站在她身旁,像是十分清醒,又像是在做梦,她的身形较之他无疑是要低矮许多的,但每每与他对视时她却分明觉得,这三年中他自身所扛全部的重量已经压垮了他,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令他无所遁形地低头再低头,再也抬不起自身背脊,甚至都寻不到一个缺口,可以令他倾泻长久以来的负重。太累了,她看着他甚至不曾低一低头,他真的太累了,真男人不哭泣,而他竟累到眼底有点湿。

    说真的,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并不太好。

    这里是顶级的酒店,卫生间的水温自调,据说温水的温度恰如温泉一般暖意融融,令人愉悦,可是程倚庭用的,却是冰水。

    温和、本分、憨厚、纯良、甚至有些傻劲,这些,一旦和卫朝枫联系在一起,统统要加上:一个“装”字。

    如果你见过卫朝枫此时的表情,就会明白什么叫凌厉。

    唐涉深已经没有办法在程倚庭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再被这个女孩所感动。

    一行人从包厢步出,像是转场大厅想要开玩第二场,然而非常意外地,有人伸手一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不爱了,他还会念旧;而不疼惜,就意味着,他不会再对她好。

    “……”

    “那你问这么多干嘛,”小哥拍了拍他的肩,“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可以理解滴。明明是有老婆的人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做他老婆也挺可怜的。”

    人会累,就会想要释放。凌晨半夜,午夜场散,酒后三巡,情欲专场,声色光影下映照的分明是唐涉深那一脸惊惊艳艳的水光色。那时的唐涉深绝不会想到,就在他生命中最重压的关头,上天让他遇到她。

    比如,唐涉深。

    “程倚庭,”他收了眼色,冷了心,一字一句,“是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可不是嘛,”一个小妹边吃边聊,“今天场子里可是位大老板,包场!”

    程倚庭看着伏在她上方的这个男人,精壮、也惊艳,此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正在和她纵情,她忽然可耻地、自知非常可耻的、但又完全无法控制地,想起了数小时前关雅正对她说过的话:我们夫妻,都对你感到抱歉,所以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我们彼此都明白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有一个孩子,会好得多。

    “放下”这回事,比“放不下”更难。

    没有下次了。

    卫朝枫就是这种人。

    “倚庭,”他唤她名。他很少这样唤她,他向来都喜欢连名带姓一起,对她戏谑、逗她脸红。而今他这样叫了,却反而推动了亲昵,显得那么疏离,还有陌生。他开口,语气好淡,淡得像是一夜间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七情六欲,“我喜欢你,不止三年了。”

    他看着她,分明看见她眼中的深度哀伤,“对,我看见你和关雅正在一起,很不幸是吧,还让我听到你和她的对话。连关雅正这样无关的人都看出来了,你不爱我,却和我在一起,当时我想,没关系,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反正你不爱我这件事,一早我就是知道的。说真的,这些年,你给我的挫败感,我不是没承受过,有时我承受着承受着,你笑着闹一场,婚姻里不该承受着、一些难过的事,也就过去了。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碰碰,零零碎碎,总是要有一个人先退一步的,不是你,就只能是我。对别人,我不习惯手软;但对你,我是真的习惯心软。”

    对这种场合,他早就没了兴趣。

    然而如今的程倚庭也不是当年那个含羞带涩的少年人,已足够擅长四两拨千斤的应付方式,“我好不好奇都不重要,霍先生是否好奇才是你该关心的。”

    唐涉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慕斯蛋糕,忽然拦腰一把将她抱起,几乎有些蛮横,连声音都不容拒绝,“好啊,一起。”

    程倚庭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

    依靠“低价渗透政策”以及“服务于广大基层人民”的精准市场定位,“卫记麻辣烫”在近段时间内迅速占领基层各大市场,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群众基础!

    是女人,就该明白一件事:像唐涉深这样的男人,不怕他不爱,只怕他不疼惜。

    就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伸手握住了关雅正的手。

    “何止啊,不仅包场,还玩得大了,”一位小哥指指里面,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听说是签了大单陪客户,老外客户么,引进了好多外国姑娘,活色生香!”

    使得程倚庭脱口而出一句酿成日后大祸的伤人话:“唐涉深,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花开,雪落,树枯,雨降,风起,云灭。程倚庭对待唐涉深,就如同四季对待万物,没有悲悯,没有哀怜,她不带感情地走进他的人生,有时同情,有时兴起,将他的感情搅乱,搅得云生寂灭,乱得一塌糊涂。

    唐涉深。

    身边的男男女女附和着笑闹,纷纷叫嚣着要保安清场,给卫朝枫这种人点颜色瞧瞧。

    唐涉深举步欲走,连应声的欲望都没有。

    很痛苦的。

    “你刚才说,”他居高临下,声音平静无波,“也想要一个孩子?”

    有一种年轻人,会令历经风浪的老江湖都心生惊惧:他天生就狠,而且会越来越狠。

    爱是软禁。

    他看着她,并不恼,一字一句问出一句杀伤的话,“因为得知心爱的男人当年抛弃自己事出有因,如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所以你就想,不妨用一个唐涉深,让你的霍先生负罪感不必那么深,嗯?”

    比如现在就是。

    好像没那么严重。

    关雅正笑了,“你和与驰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

    唐涉深忽然动了动唇,淡淡地,“滚。”

    说完,程倚庭向来人微微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他忽然熄灭了手里的烟,俯身捡起地上她的衫,为她披上。然后重又坐下,和她面对面,与她平视。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唐涉深,这样一个静忍不言的男人,令程倚庭恍然有一种撕裂心肺的感觉:来不及了,她就要失去他了。

    从此他就开始了,卿为他人我为卿。

    卫朝枫笑笑,“怎么可能。”

    程倚庭忽然觉得慌,慌到四肢冰凉,慌到失去触感,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一阵凉意,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掉了泪。

    关雅正是自私的。

    “你?”小哥打量着把他从头到脚鄙视了个遍,“你进去干嘛?”

    卫朝枫乡下人进城般地惊叹一声,“哇,大手笔啊。”

    一个银灰色衬衫的男人就从两旁包厢的其中一个VIP包厢里走了出来,随行陪伴在他身边的有男有女,他的衬衫扣被解开了三四个,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身的性感。间或有娇俏女子伏在他肩头笑语,他也没有推拒,手中拿一杯酒,自有殷勤的女子为他倒满杯,他一仰头,就是饮尽见杯底的喝法。

    “这三年来,我一直相信,与驰当年那样做,必是有他的理由的,”这是程倚庭的答案,“如今终于叫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程倚庭几乎是诚心地,只希望眼前这个女孩今后能过得好,过得不辛苦,“我明白,与驰他现在,很爱你。”

    她默不作声,他也不说不言,像是彼此明了彼此的心境,又像是彼此都不愿意先迈出一丝机锋。

    一个字,千差万别。

    他笑笑,满目苍凉,“我当时就想,那么好的一个程倚庭,那么潇洒的一个程倚庭,被一个男人伤成这样,这怎么可以。”

    “好吧,那么唐先生,你养你程倚庭牌大熊猫已经一天没洗澡了,现在能给她一个痛快洗澡的机会吗?”

    细细算来,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记不起来那一夜他是什么模她是什么样,却原来,一切尘封都还在,说到底,根本是他不打算忘记,根本是他不想要忘记。谁说时间、光阴、岁月是记忆的杀手,殊不知世有唐涉深,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同光阴一战到底。

    当两个人从酒宴开车回到家,她刚踏入客厅时,一盒精致的慕斯蛋糕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抬眼,就看见唐涉深从身后不疾不徐地闪出来。

    隔着薄薄的空气擦肩而过落了空。

    然后忽然压低声音,温温和和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带我进去啊?”

    程倚庭心不在焉,“你怎么不去养一只大熊猫。”

    程倚庭忽然起身,她一向是冷静自持的,可是这一刻,她却分明感到几乎站不住。她没有穿衣,她一向是脸皮薄的人,然而这一刻,她却慌得连衣服都忘了穿。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想去抚他的脸,想抚平他脸上深刻的悲伤。

    “你不需要为我难过,”关雅正反握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失去了清白,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但我也得到了另外一些,不是吗?说到底,我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程倚庭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带杀性的凌厉,有血光。

    虽然,结局还是他输了。不是输在时间手上,而是“不后悔”这三个字上。

    就是这一个字,唐涉深是一个清醒的人。所谓清醒的意思就是,即使他正深陷情欲、正在交欢,但如有必要,他依然可以立刻清醒。

    数小时前关雅正和她之间进行的那一场对话在她脑中循环播放,无尽无休,已成心魔。

    “我明白。”

    发自肺腑的笑。

    对她恨之入骨不得扒其皮喝其血?

    那是在数年前SEC陷入僵局甚至是死局的夜晚,他陷入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大的危机,甚至已呢人胆敢向他放话,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唐涉深已注定身亡在SEC这一个昔日繁华今日落魄的牢笼。

    “我是个守法的公民,”他居然也对答如流,“养养你就好。”

    他从不对她说重话,因为舍不得;一旦舍得,以唐涉深今时今日的阅历和手段,说出口的,就不止是重话了,更是羞辱。

    “你跟他很熟啊?”

    可是任凭唐涉深再好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令她全然放下。

    而唐涉深却不是。

    “就这样吧,”他忽然起身,扶她起来,就像过去那么多日子里的任何一日那样,对她扶,只是不再对她守,“对你,我没有遗憾了。”

    “还能干嘛?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卫朝枫边笑边说,“没见识,好奇。这样好了,今天的麻辣烫钱算我请,进去开开眼界我就出来,很快的。”

    一转身,就这样看见了身后的关雅正。

    这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精准到天数,精准到分秒。

    他从她体内退了出来,赤身裸体,身体分明留着情欲的余韵,但眼神却已然锋利,清醒,他放开她,慢悠悠地问了一句,“程倚庭,你刚在心里想得不是我,也不是在和我做吧。”

    “我和你在一起,快要三年了,”他落寞,“不过我猜,你大概是不会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具体日子的。三年,随口一说的大概数字而已,算得上什么。”

    唐涉深没有被感动。

    如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关雅正笑意和善、亲人,和当初那个骑着机车雷厉风行的警界新秀已经判若两人。

    要命的是,在这个夜晚,这两样最不能碰的东西,他和她都碰了、沾了、玩得彻底了。

    “雅晨不是霍与驰的孩子。”她就这样,把霍与驰对程倚庭隐瞒了三年并且打算隐瞒一辈子的事,摊开在了程倚庭面前,“程倚庭,你最恨与驰的,应该就是孩子这件事吧?”

    程倚庭眼里有泪光,“我不是……”

    卫朝枫勾了勾唇,夜色里,没人注意到他方才眼中闪过的不动声色,只听得他问,“这么大手笔,是哪位老板啊?”

    一瞬间,程倚庭的理智回来了。

    她心里是明白的,和过去的这些关于“背叛”这一话题的人与人,她不会再和他们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关雅正微微一笑,多少痛苦都在这一笑中释然与释放,“当警察的,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不过是执行一次任务中不小心中了招,被下了药而已,两天后被救出来时医生说我已经有了雅晨。怎么办呢,小生命是无辜的,虽然我也不晓得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想过打掉不要她,但那天晚上的事之后,医生说过打掉这个孩子,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身旁的一干男女可不乐意了,看着眼前敢伸手拦截的这个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穿戴得实在一般!一看就是搞搞小生意的穷人。

    唐涉深一开口,身旁的男男女女立刻噤声,退走。

    卫朝枫摘下摩托车头盔,提着十大份麻辣烫,笑得很是客气,“客人给面子捧场,哪有我不亲自送的道理啊。”把打包的外卖递过去,卫朝枫熟门熟路地套近乎联络客人感情,“都这个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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