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夜雨

   把命救下来是第一位，因为有圣杯程序，就算她之后神经受损也能治回来。

    这时，她身上覆盖着深蓝色的手术创巾，依然陷入在沉睡当中。

    “啊哈……”她感觉到，在那个沉睡的人格周围，还飘浮着大量的垃圾。

    而旁边跟来的朱蒂沉声地说：“应该是信息炸弹，洛娜中了大量信息炸弹，可能有神经损伤了，人格在崩溃，要马上稳住，不然就难了。”

    顾禾看向了索菲娅，“听明白了吗，把洛娜头脑的垃圾信息争走。”

    顾禾霍地抬头看去，只见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还闭着眼睛，但双目的眼角都有清澈的泪水流出，而她的嘴角，翘起了一个笑。

    顾禾看着她这倔强的模样，不由得露出笑容，没疯，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劲。

    他就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陪伴着她，让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我来试试！”伊丽莎白有了个主意，双手持着剑宝，对准洛娜发动誓约程序。

    他明明双手紧抱着她，与她共感着，却仿佛随时就会失去她，永远地失去。

    洛娜的眼睛果然缓缓地睁开了，淡绿的眸子里仍有着些血丝，却有着神采。

    索菲娅看见伊丽莎白站在那里，脚步顿时慢下来，有些不想走过去……

    顾禾慌着点头，老蔡有经验的，应该是要这么办。

    “这样的情况，她还能撑下来，撑到现在这样，很了不起。”老蔡又说，“银行这次真的是想要她的命，或者让她变成个疯人。”

    “不用了。”索菲娅只是说道，不多搭理这位昔日好友。

    洛娜强撑起身了，继而下了病床，看看自己身上的条纹病号服，嘀咕了句“丑爆了”，她又往外面走去，“我想看看雨，之前这场雨下得我好烦。”

    街道上来往的人们看到他们身影的，都顿时惊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是约会着玩上几天，就贪心了吗。”他说，“那我比你贪心多了。”

    没想到的是，一路来到这里，似乎就是天使师兄租住的板田公寓。

    “老蔡，老蔡！”他叫喊着冲过去，“救人啊。”

    “洛娜，师兄！”伊丽莎白叫着飞奔过去，显然洛娜遇袭重伤了。

    最近晚上都在丽彩休息的潘多拉也来了，金属面罩下半露的面容十分沉重。

    “我没见过这么美的雨。”她忽然说道。

    “妈的，别压着我肩膀，痛啊。”洛娜顿时叫道。

    “哈哈。”顾禾忍不住一下上身扑到病床上，猛抱住她。

    走出诊所时，她回头看了病床边的天使师兄一眼，他的同誓之力还在持续着增强。

    “小禾，现在怎么样？”彩音久美子上去问道。

    伊丽莎白知道这里，但以前没有来过。

    洛娜就这么望着夜雨与流光，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这让她很不安，凭着这股莫名的感应，她当即带上朱蒂几人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小禾。”老蔡看看他，“我这就给洛娜做手术，还好她身体这些伤还不致命。”

    “身体的伤势也会影响她对抗入侵的垃圾信息。”老蔡快声说着，“得给她做手术，止血止痛，最好能稳定神经，等她醒了，再处理残余垃圾信息。”

    “狗银行，银行狗，敢动我洛娜，我就把这座城市烧成灰！”

    此时，回了趟便利店又走出来的板田老头说：“打过电话问小蔡了，他在诊所。”

    “她的人格状态恐怕不适合进行移魂。”朱蒂从驱魔效果反馈去判断，“她已经在人格解体边缘了，移魂的过程也要消耗精神，那可能会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刚才尝试清掉洛娜体内的垃圾信息。”顾禾这才对众人说，但不多加解释原理，“应该是成功了，老蔡，现在这情况又怎么样？”

    她看到一个人格魔方，飘浮不定，几近破碎。

    也有一股恨，有一股愤怒，在他心中不断地蔓延，不断地滋长。

    “洛娜·卢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顾禾抱着她说，对着她有笑有泪的眼眸，又道：“为了有命达成这一目标，你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我。”

    酒井花青欲言又止，想要留下的，但最后只是叹气，“那，禾桑，我们先走了……”

    顾禾心头猛跳不已，疯没疯，他左手抬起三只手指，“这里几只手指？”

    洛娜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好像没在说了，快要湮灭在夜雨的声响中。

    “对。”朱蒂说，“这是我的驱魔判断。”

    “洛娜的精神韧性，没几个人比得上。”老蔡叹服地说，“朱蒂说情报是她被一群发条橙屠夫围攻，至少中了七八个信息炸弹，可能还有着反制猎人的天禀者参战。”

    顾禾还在与她共感着，感受到麻药在她血管里起效，又带来了一股灼烧般的剧痛。

    伊丽莎白有点心慌发闷的同时，也在心念电转。

    他想要拼尽自己的一切，改变这里，他想洛娜可以生活在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她的眼前，好像有着心灵网络的矩阵线。

    洛娜需要先做手术，再唤醒，最后成不成就看她的人格完整度情况了。

    “这……”顾禾怔了，却见她的笑容迅速地扩大，她在流着泪，但她也在笑着。

    是同誓之力。

    清掉，就是这样，清掉，全部清掉！

    “银行，银行……”顾禾念着。

    顾禾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守在洛娜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脸，握着她的右手。

    众人看着手术台上的洛娜，现在，就是等她醒过来了。

    而现在，她变得更重了，全然压在他的心头，要把他整个人都压垮。

    “连不上，连不上……”顾禾声音慌乱，眼见洛娜的喃喃声音越来越虚弱。

    “……我明白的。”索菲娅说，往手术台边走上前去。

    也有一些情报传回红雨团那里了，伊丽莎白凝眉地说：“是银行做的。”

    “如果有程序能就这样清除，怎么样？”顾禾问道。

    “我总觉得，这样不真实……”她又在喃说什么，“这样的生活不属于我，是我偷回来的……这样会让我们变弱，会要了我们的命……可是我，我，贪心了……”

    顾禾也感受到，洛娜确实好像无法完成移魂了，魔方一移动就会全然破碎。

    圣水在洛娜的神经网络流动开去，护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但那些漩涡还在。

    突然就把洛娜打成这样，突然就要夺走她和他的一切，突然就要毁灭他们……

    洛娜转眸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全身都是牛子，这里就是天堂吗……”

    伊丽莎白疑惑地看着，食血者吸脑？但好像，不是那一回事……

    麻药的效果很快，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眼徐徐地合上。

    伊丽莎白微瞪着眼眸，由他那来的同誓之力越发强烈，更加地强烈。

    “你说你贪心了，我不觉得。”顾禾握着洛娜的手，不管她听不听得到，轻声说着：“你没偷任何东西，是银行那些狗杂种，一直在偷属于你的东西。”

    顾禾听到这些，心中又一阵刺痛，后背的刺青发着痒……

    “哦，刚才我跟她共感，我看她不会有神经损伤。”顾禾语气认真。

    “洛娜，洛娜，通过啊。”他朝洛娜叫着，现在去找共感头盔可能来不及了。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誓力。

    顿时，洛娜身体的剧痛，全让他感受到了。

    她的脑海极为混乱，像有无数的漩涡不断地转动，转动，转成一团浆糊。

    她仿佛能看到，从天使师兄身上猛烈爆涌出了一片刺目的白光，在夜雨中闪耀。

    这时候，又有几道身影从街道上匆忙地冒雨赶来。

    顾禾站在诊所外的小巷空地上，任由雨水淋打着自己的身影。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朱蒂都驾上了红雨的暴走摩托车，在马路上紧随在后面。

    流光城，这里是流光城。

    索菲娅。伊丽莎白闻言心里是有着异动的，虽然早已猜得出来。

    而朱蒂完成了喝下进补酒，使出祛魔界域，一同稳定着这片环境。只是那些垃圾信息已在洛娜的脑海里，有多少效果就不得而知。

    垃圾信息之所以是垃圾，就因为与自身的人格、程序都不兼容，这很容易看得出来。她就像是一个杀毒软件，一个清扫大师，那些垃圾信息，明晃晃的就在那里。

    但这些圣水传输过去，还是有用的，洛娜脸上微微咧起着一个似是笑容的神情。

    银行知情是不出奇的，潘多拉之前售卖过密钥程序段，知情的人有很多。

    “其实我还没想好……”洛娜喃喃，“给你的新年惊喜是什么……”

    也真不愧是潘神看重的女人吧，她的宝贝没有随便喜欢个路人甲。

    转眼即逝的流光，照映着他和她的面容。

    “师兄，我会和你一起战斗的。”伊丽莎白庄重地应下。

    “撑住，我们现在去老蔡那。”顾禾横抱起了洛娜，又用触手把燕斩给带上。

    “禾桑……”酒井花青一脸忧愁，看到顾禾形似疯癫的神色，心头更是紧揪。

    另一边，顾禾切换到索菲娅的视觉感官，有着相同的感受。

    呼隆！索菲娅的眼睛都快要发红，“这些信息，还真是暴烈啊。”

    “顾禾……”洛娜躺在手术台上，神智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而且以洛娜这个状态，就算使用头盔，也不知道能不能连。

    伊丽莎白微一点头，虽然也很想留下陪着洛娜，但收拾起心情，坚毅地离去。

    “怎么样？”伊丽莎白立时问道，看到天使师兄收回血丝线，断开与洛娜的共感连接，然后听老蔡简短地说了情况。

    “好。”索菲娅脱下了右手戴着的、被雨水打湿的黑纱手套，右手掌伸去，虚按在洛娜·卢德的黑发上，骤然一下，发动争权程序。

    “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请你帮这个忙。”他又说，“不能失败，不行就停止。这个人，洛娜·卢德，没人能碰她。帮我这个忙，我会好好多谢你的。”

    顾禾望向了她，面无表情。

    不过，骤然间，洛娜眼神里的明亮，又再闪过。

    “如果真是这样……”老蔡推着眼镜想了想，“那就要看洛娜全麻之前最后一刻的人格状态了，这需要等她醒过来才能知道，只要她没成鬼人，就能撑过来，不过。”

    她似乎仍在沉睡，这让他的心脏，又开始难受地痛。

    顾禾转头看了看来人，脑袋早已释出大量的血丝线在尝试连上洛娜，但圣杯程序的共感连接是需要别人同意通过才行的，他不像猎人系可以强制神经入侵。

    他忽然想起来了，没错，争权，争权，能争掉那些垃圾信息……

    之前，他的圣水一度空了，全部给了洛娜，但刚刚在外面淋雨时，又升了回来。

    冷雨打在顾禾紧绷的脸上，也落在洛娜越发苍白的脸上，从两人的黑发流下。

    呼轰，耀目的白银光芒顿时从剑锋呼啸而出，一下照破了小巷的阴暗，穿透过了千万滴的冰冷雨珠，誓约领域形成，覆盖着了洛娜。

    手指、手掌都有着老茧，很粗糙，不像她这个二十年纪。

    60%，70%，80%……

    顾禾从索菲娅的视角看到，各种垃圾信息纷涌而来，心中越发有一股欣然。

    但洛娜毕竟是个三程序者超凡者，身体素质很强悍，伤口又有圣水帮助愈合，虽然步伐有些蹒跚，却可以拐着走动。

    她能看到的，他也可以看到，洛娜，洛娜的人格魔方也是遍体鳞伤。

    明天就是新年了，他们的第一个新年，那么期待的新年……

    他望着无星的雨空，望着周围密集的商铺楼房，那些淹没在远处的高层大楼，冰冷的雨水朦胧着视线，把整个城市都变成雨中模糊的光晕，像一团团的幽火。

    各种混乱的数据好像风暴，淹没着她的人格数据。

    这间整容美容地下小诊所里，只剩下顾禾和沉睡着的洛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