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岁

他们想象得要艰难复杂。采购方早有熟悉的合作对象，他们两个愣头青，除了上门挨家挨家地推销，别无办法。前面就像是道铜墙铁壁，只得以肉身为武器，试试看能不能砸出一个洞来。

    她走得磨磨蹭蹭，也不知道自己在拖延什么。怕是回到扁担巷，而杨启程还没从川藏回来？或是他回来了，却在屋里安然坐着？

    缸子从驾驶座探过头来喊她：“杨静！”

    杨静心脏微微抖了一下，紧跟着就柔软下来，立马勒紧了书包带子，拔腿奔过去。

    杨静应下。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该多笑，笑着好看。

    哪怕人再活得跟蝼蚁一样，也得为日子找个奔头。从前，也只在过年的时候，孙丽会对她和颜悦色些，有新衣服，有一顿好饭。好像所谓的新年，过了以后，日子也能跟着簇新簇新一样。

    “你吃得完？”

    杨静没在听，把知情书拿在手里，折作几叠，看向窗外。

    厉昀讲完了，最后强调：“值日小组留下做大扫除，其他同学可以回家了，路上注意安全。”

    “学习成果。”

    杨启程也不多说，“还行。”

    杨静抬眼瞟他，“可你让我点的。”

    吃饭时候，杨静问起杨启程生意上的事。

    “……老子有这么无聊？”

    吹熄蜡烛，切下两块蛋糕，两人一人一块。

    杨静回到宿舍，把一早收拾好的东西提上，往校门口走去。

    屋里的桌上，多了盆金桔，叶子绿得滴翠，果子金灿灿的，放那儿就像是个彩头。

    “缸子哥。”

    杨静很喜欢过年。

    杨启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掌，“傻。”嘴角那么勾了一下，像是笑了，但又不那么明显。他把杨静手里拎的两袋衣服接过来，打开后座门，给她放上去。

    “剩下的你带回去跟同学分。”

    他真是一眼就看见她了，大约是因为她太瘦，身材跟个麻杆儿似的，校服穿她身上空荡荡的。比起去年收留她时，她高了好几寸，也不知道学校的饭菜里是不是掺了什么特殊的饲料，光管长个儿不管长胖。

    如今孙丽已经先一步走了，而她有了更多的奔头。

    她抬头，看向杨启程。

    杨静回过神，那张纸被她叠作了一个飞机。

    杨静一笑，“我带回去也行。”

    “还行。好好保管，不用锁柜子里。”

    杨静笑着，“下次过一百。”

    都是甜的，吃起来，大约差别也不大。

    “那什么的时候……还疼么？”

    杨静笑了，“问过缸子哥的意见了吗？”

    蛋糕不太大，杨静自己数了十四根蜡烛插上，伸手找杨启程要打火机。

    杨静呆愣着，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杨静又笑了。

    “他没有意见。”

    缸子丢了一手的牌，奔去阳台看烟花。

    “吃不了带回去你跟缸子哥吃。”

    年夜饭是在缸子家里吃的，缸子嫌他俩住的那地方太小，什么都支展不开。

    还是她的程哥。

    杨启程哼笑一声，掏出钱付账。

    三月杨静过生日，杨启程跟缸子到处碰壁，忙得连喘口气儿的机会都没有，然而还是抽了点儿时间，去学校领杨静出来吃饭。

    杨静多少有点不自在，“……还好，只有一点。”

    两人一面嫌弃着杨静牌技烂，一面却还是不准她离场，听着电视里的相声儿，一直打到十二点。

    轰鸣声中，缸子转过头看他俩，“还坐那儿干什么？腚黏板凳上了？快过来看！一会儿倒计时了！”

    说是等杨启程回家过年，可她心里还有个执拗的念头：是他把她送走的，也得他把她接回去。

    杨启程发现她在看，便说：“缸子送的。”

    杨启程看她一眼。

    这个时候，校园里除了洒扫的同学，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她抬眼，发现厉昀在看她，然而只是淡淡的一瞥，看不出有分毫的情绪。

    杨静埋头吃菜，“那你跟缸子哥注意多休息。”

    杨静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她把盖子翻开，屏幕的蓝光照进她眼里，“很贵吧？”

    “72分及格？那不错了。”

    杨启程没应，心里有些烦躁。

    杨静也不客气，四个菜，全是自己爱吃，最后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点儿，便又为杨启程多点了一道黄豆焖猪蹄。

    缸子描述的这个金光闪闪的未来，杨静倒是不敢深想，只觉得顺利就好。

    杨启程站起身，招了招手喊服务员过来买单。

    杨静停了一下，牙齿咬着叉子，点了下头。

    然而快到校门口，她便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金杯。

    他觉得这段时间杨静笑得似乎多了些，再不像往常一样苦大仇深。

    她捏着钱，在蛋糕店橱窗外眼巴巴地看了半天，那些漂亮的奶油缠成的花，她都买不起，最后一狠心，拿了一个雪媚娘。

    缸子是单亲家庭，父亲去世以后，母亲改了嫁，又生了个儿子。缸子跟着奶奶过，每月从他妈那儿拿点儿钱，自打辍学以后，钱也不拿了，两人的一点儿联系，仅限于逢年过节打个电话。

    杨静看他一眼，手指绞着缠在盒子上的缎带，一下把它扯开了。

    杨静几下把手里这块吃完，把剩下的蛋糕又装回盒里。

    他抖了抖烟灰，问她：“恢复得怎么样？”

    快到跟前时，金杯的车门打开，杨启程从车上跳下来，嘴里叼着支烟，斜提着眼角看她，“怎么这么磨蹭。”

    杨静点头，珍而重之地收好了。

    杨启程只吃了一口，他实在受不了这玩意儿，但看杨静一块都要吃完，便觉得过生日买蛋糕终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