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程摇头,“上半年,三川路一家酒吧里,我见过你。”
杨启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冷得仿佛冰碴,一摸手臂,也是如此,便将被子掖得更紧。
厉昀解释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人受伤以后,很可能会延迟出现一种精神障碍。这种精神障碍分为很多类型,其中一类,是回避和麻木型……”
他这人唯独不擅长应付端着架子一板一眼的人,今天恰好碰上个中高手。然则既然厉昀在场,他也不好意思完全晾着她只跟杨启程聊天。
杨静勾了勾嘴角。
杨静瞥了一眼,“不明显。”
过了片刻,厉昀过来了。
护士又敦促杨静喝了两杯,嘱咐她过十点了就不得喝水。
厉昀微蹙着眉,轻轻叹了声气,“老实说,我有心无力。杨静戒心很强,对不熟悉的人很有敌意。”
杨启程抬头,发现杨静睁开了眼睛,“疼?”
杨启程没说话。
陈骏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我额头上有个疤,能看见吗?”
缸子说:“我认识一个人,做药材生意的,这次打算进藏,车队缺俩司机,最好有点身手的,路上遇到点儿什么事也不怵。”
“透气,房里一股药味儿。”
杨静张了张口,哑声问:“手术做完了?”
陈骏在床边坐下,“其实中午就打算来的,被祝老师叫去帮忙了。”
“老杨这人仗义。”
“本来就不是。”
杨启程沉默。他相信,杨静不会愿意对任何一个人讲这件事。
杨启程站起身,主动回避,“我出去抽支烟。”
以杨启程的性格,哪里耐得了这个烦,病房里又小又闷,还不能抽烟。
很快,杨启程抽烟回来了。
厉昀笑了,“我是说那天在学校第一次见到杨先生,就觉得十分面善。”
厉昀怔了怔,“没血缘关系?”
缸子笑了笑,终于没辙。
厉昀看着杨启程身影走远了,收回目光,又问缸子:“杨先生跟杨静是堂兄妹吧,两人差多少岁?”
厉昀点头,“你是杨静哥哥,对她最熟悉。具体怎么做,我可以帮你们。”
杨静点了点头。
她紧蹙着眉,牙齿紧咬着嘴唇。
“还好。”
杨静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
杨静支支吾吾,“我……我想上厕所。”
杨启程目光扫过来。
缸子心生警惕,微微眯了眯眼,笑说:“没,他俩是邻居,住一栋楼。”
“曹先生记性好。”
“没有。”
杨启程低头看了看,她从袖管里伸出的手腕芦管一样纤长,似乎一捏就断。
杨启程丢了书,抬手按铃。
晚上八点左右,陈骏过来探病。
“钱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跟着跑几趟,熟悉流程了,咱可以自己单干。”
陈骏一边给她演示怎么操作,一边说:“电都充好了,能用七八个小时,里面有两百首歌。”
“语文。”
“那半夜有什么需要……”
“不喝要灌肠的。”
“没事。”
缸子摸了支烟出来,咬在嘴里过干瘾,“你打算就这样?”
杨启程点头,“下回请厉老师吃饭。”
“随便。”
“这回还是小事,以后再有什么意外,钱去哪儿凑?就白天看场子这点儿钱,塞牙缝都不够。”
话音没落,脑袋上挨了一下,杨启程瞪她,“赶紧喝。”
她手指发凉,掌心里有汗。
杨启程点头。
厉昀忙说:“我今天没课,再说,我是杨静班主任,我得对她负责。”
杨启程答:“半个小时。”
晚上六点,今天的药水终于打完。杨启程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衣服,吃过晚饭方又回到病房。杨静已经醒了,比之前精神稍好。
厉昀一愣,“杨先生,不是这个意思。我修过心理学,我觉得杨静的反应,有些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她情绪太压抑了,需要得到疏导。”
“总有办法。”
杨静嘴唇上起了一层死皮,“……我想喝水。”
厉昀望着缸子走远了,暗暗舒了口气。
杨启程伸手,将她手轻轻一握。
然而杨静看着他,欲言又止。
半晌,他沉声问厉昀:“你有什么办法?”
“全麻,没什么感觉,睡一觉就做完了。”
杨静说“谢谢”。
杨启程表情有所缓和。
缸子这人有个毛病,瞅见漂亮姑娘了,总会习惯性地撩一撩。然而万花丛中过,这么多年,他喜欢的姑娘全是一个类型的:脾气直爽,有一说一,爱憎分明。这样的姑娘爱起来爽快,分起来也爽快。显然,厉昀并不是这样的人。
杨启程在一旁看得想笑,觉得自己电灯泡似的碍眼,便站起身往外走。
杨启程点头。
寒暄几句,厉昀问:“进去多久了?”
正说着话,杨启程手机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杨静班主任打过来的,问他手术室的位置。
这点杨启程认同。
厉昀说:“不知道顺不顺利。”
杨启程做介绍,“杨静的班主任,厉老师。”
杨静深深呼吸,转过头来。
厉昀笑说:“也是缘分。”
手术前一天,杨静自早上开始就只能吃流食了。晚上八点,护士端来一大铁钵的药水,要杨静喝下去。
那药水一股咸味儿,十分恶心,杨静喝了两盅就撑不住,问护士能不能不喝了。
杨静一趟一趟跑洗手间,最后肚子里都清空了,才终于消停下来,洗漱之后,爬上床休息。
杨启程难得和颜悦色,“别怕。”
厉昀看他片刻,忽然站起身,暗暗屏住呼吸,将穿在外面的一件薄风衣外套脱下来,搭在提包上。
她手臂往外伸,因为一晚上没喝水,嗓子干哑,“……哥。”
“八小时内水都不能喝。”
“不急,车队还要半个月才走。你考虑考虑,我让人把这位子先留着了。”
“可不是,我现在还能背《出师表》。”
杨启程在走廊里等着,哪儿也没去。
杨静摇头,“不知道。”
杨启程本有些不以为然,但听见最后一句却顿了顿。
厉昀点头,“但是人都会有倾诉的欲望,不管用什么方式。关于她母亲去世这件事,她有没有找你,或者找其他人倾诉过?”
“小学三年级出车祸留下的,缝了二十多针。我奶奶说,小时候把罪都受了,以后就会一帆风顺。”
不一会儿,缸子提着果篮和营养品来了。
护士走到杨静身旁,仔细看了看,“我去问问医生。”
杨启程不自觉地用力,将她手指一捏,片刻之后,松开。
药水见效很快,不过十来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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