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群青色（04）

到诊所，姜词正在弯腰穿鞋。

    “原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老板赶紧过来，“金花，喜欢就试试吧，我们这里的裙子全是手工扎染的，很漂亮的。”

    老板心花怒放，“那我把你原来的衣服装起来。”

    “上回我嘴欠，说话有点难听，你别介意。”

    “这个裙子两百块，上衣八十。”

    谈夏耸了耸肩，“我不在乎，反正什么时候您跟我爸的合作走上正轨，我就什么时候把画给您。您不要也没别的人要了，挂着闹心，只好一斧头劈了当柴烧。”

    “……”秦朕忍不住往她脑袋上拍了一掌，“有没有良心？”

    “不是，”谈夏摇头，似笑非笑，“我真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没办法，退而求其次，顺手帮我爸一把。”

    思绪被打断，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就想到去年有个晚上，姜词坐在车头上，晃荡着两条腿，笑吟吟地喊他“梁老师”。

    崇城的冬天来得很快，圣诞节即将来临之时，梁景行得知谈夏要回国。这半年，他已经被谈夏打太极的本事搞得心力交瘁。找她谈过数次，她只推托回来再说。最近一次通话，谈夏定了归国日期，提出接机的要求。

    姜词靠着椅背，怀里抱着一只抱枕，“我又不会一辈子待在大理，我得攒钱。”

    “不知道去哪儿。”

    “谈辉这人风评不好，你别冒险跟他合作。梁景行，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

    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

    谈夏暂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笑说：“姜明远出事之后，我爸气得差点烧了那幅画。我也是学画画的，觉得画本身还是不错，毁掉也是可惜，就找我爸要了过来——所以，您现在还能看见这幅画，有我一半的功劳。冲着这一点，您请我吃顿晚饭不过分吧？”

    姜词喉咙里嘟哝一声，伸手去拍他的手。秦朕怕漏了针，急忙将她手捉住。姜词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攥住了他的手指，张了张口，模模糊糊地喊了句什么。

    姜词摇头，“不了，不适合我。”她伸手将老板一拦，进了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秦朕深深吸了口烟，“穿着吧，我送你。”

    姜词看他一眼，“你在帝都是做什么的？”

    姜词感冒还没好，有些畏寒，长袖外罩了件烟蓝色的针织披肩。秦朕闪进姜词屋里，将手里端着的热稀饭搁在桌上，勺子塞进姜词手里，“画不出来就歇着，较什么劲儿。”

    “姜词本人都不一定在意，你真没必要把自己的事业搭进去。别折腾了，姓谈的小姑娘不就是仗着你想要才有恃无恐吗？”

    谈夏笑了，也不在意梁景行的拒绝，“钱对您来说远不是问题。我爸是做房地产的，这几年正往文化产业转轨，您在这方面既有人脉又有资源，我爸有意向跟您合作。”

    挂断电话，梁景行靠边停了车，静静坐着，突然很想抽烟——可他已经戒了大半年，早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秦朕默默看着，在她正要进门之时，忽然开口：“姜词。”

    谈夏却是视若无睹，径直上了副驾驶。

    姜词微微蹙了蹙眉，“别拍我，脑袋晕。”

    “操，老子才二十八，风华正茂。”他将姜词手指轻轻掰开，放回她身侧。

    秦朕看她一眼，“都说了钱我出，就当送给你。”

    外面刮着风，头顶凤凰花树的枝桠被吹断一截，“啪”一下砸在车头上。

    他无意间抬头，恰好看见了人群最后的姜词。

    姜词停步，转身看她。

    姜词浑身发抖，双腿打着摆子，被秦朕拽着，走两步就是一歪。秦朕骂了一句，将她打横抱起来，扔进门口的破车里，回去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开车去附近的门诊。

    “你想要多少钱？”

    还是那辆破桑塔纳，摇摇晃晃，似是随时都要散架，秦朕反正不着急，慢悠悠地开，一路哼着歌。今日天气十分的好，天色蓝得醉人，云朵自在，仿佛牧羊人在悠闲地驱赶羊群。

    他将打包盒递给姜词，“赶紧吃，吃了回去。”

    梁景行发动车子，也不看她，“系上安全带。”

    在周城下了车往里走，沿路可见照壁上的“清白传家”“青莲遗风”“水部家声”等。秦朕拐进一家扎染厂，让姜词帮忙挑些杯垫钱夹的小玩意儿。

    他点了支烟，倚着门框，等姜词出来。

    秦朕哼了一声，“这半天不知道耽误多少生意。”

    秦朕“嗯”了一声，不知所谓，再没开口。

    姜词牙齿打战，嘴里冒胡话，护士扎针的时候，忽“哇”的一声哭出来，连声喊疼。秦朕脸顿时黑了，恨不得脱下臭袜子塞进她嘴里。

    黑发如墨，灯光下她的眼睛安静幽深。

    姜词接过，打开盒子，掰开方便筷，垂眸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