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有缘无分

    “嘉言？”

    “留到元宵，咱们一起吃一顿汤圆。你别怨我，只怪我们有缘无分。”

    可如今她才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师傅已经倒下了，师兄要担负着剧院的未来，比较起来，儿女情长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嘉言静了片刻，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什么事你都会去做？”

    “入……入蜀记。”

    见傅宁砚不开口，又说，“你真不该去招惹她。”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当真从头到尾都在作孽。

    苏嘉言起身，缓缓朝着楼下走去。一路经过了不少大着肚子的女人，手扶着腰，旁边跟着男人，脸上神情或喜或悲。

    “你怎么来医院了。”傅宁砚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

    陈梓良闭着眼，点了点头。

    心说：你记住，这人虽然不配，到底是你父亲，下次好好投胎，千万别再与他扯上联系。当然……也别与我这种人扯上联系。

    “我刚才跟师傅商量，打算等过了元宵再正式排戏，不然急急忙忙过来排演几天，元宵又要放假。然后关于工资，也打算按照资历给他们涨一涨……”黎昕说了半天，转头看去，发现苏嘉言呆呆地看着电视，并没有听进去。

    苏嘉言默默站立许久，转身缓缓往回走。对于未来，对于现在肚子里十之八九已经存在的孩子，她心里一片茫然，茫然之外又是全然的焦灼。

    苏嘉言“嗯”了一声，坐到陈梓良身边。

    傅宁砚似乎知道询问只是徒劳，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苏嘉言，“我收集了一些资料，如果你想起诉，可以随时按照名片上的方式联系。”

    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一眼望去，能将沿河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

    读到“原伯复来，共坐驿门，月如昼，极凉”一句，她抬眼看了看陈梓良，见他面容平静呼吸平缓，显是已经睡着，便轻轻阖上书，关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上次见面，仿佛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陈梓良点了点头。

    苏嘉言立即伸手稳住小女孩往后倒的身体，微笑说：“注意安全。”

    “或者，你也可以提出任何一种赔偿的方式。”傅宁砚依然举着那张名片。

    黎昕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说：“这孩子长得挺可爱。”

    好不容易出了医院，外头清冷的新鲜空气灌入鼻腔中，她方才觉得活了过来。站了好一会儿，她正要回去，一抬头看见从不远处停车场走来一对熟悉的身影。

    正要错身，傅宁砚却左移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整个罩住。

    苏嘉言推开门，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小品，黎昕看她进来，笑道：“倒个垃圾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嘉言忙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顿了一下，又说，“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出去放烟花吧，电视看着也没多大意思。”

    说罢，她便越过傅宁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与此同时，手却伸进衣袋，摸到那张照片，狠狠攥紧。

    话音落下，陈梓良也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夜非常安静，床头的一盏灯亮着，苏嘉言悦耳的声音便似清泉，缓缓流过月下的山石。

    这样想着，越发讨厌自己。

    见此，苏嘉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去帮陈梓良整理围巾、手套和帽子。

    沿路头顶都是白惨惨的灯光，空气里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她又不由想到在砚南的那日，傅宁砚走在她前面，也似乎是这样的场景。

    剧院往北走一条街就到了河边，此刻已有些人聚在河岸上。大家虽然不认识，也都互相乐呵呵道着“新年快乐”。

    她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盯着B超看了许久，又想到那晚撞入她怀里的糯米团子，闪闪亮亮的眼睛。这阴影如果是个女孩，生出来也一定非常可爱。

    她搬了张凳子在陈梓良床边坐下，“从第一卷开始读吗？”

    苏嘉言没说话，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被她爸爸截住，笑得前俯后仰，眼睛弯弯的，清脆的笑声一连串滑落在空气中。

    小女孩揉着额头抬起头来，声音软绵绵地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最后，她把孕检单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B超照片还是舍不得，心想反正一般人也看不懂，就塞进口袋里带回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初七，医院正式上班。

    苏嘉言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