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惊雷

    平王自军报进宫时便起了疑心，此刻听陆元贞这么一说，便冷笑一声，望向长史杨轨，道：“从七月十三日查起，所有接近过文书房的人，中间传递之人，统统密查！若真是有了内奸……”

    “可那是皇家的婚约啊！”

    太奶奶拄着拐杖站起，冷冷道：“你随我来。”谢朗欲上前扶住她，她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大步向前走去。谢朗忐忑不安地跟到祠堂，太奶奶将拐杖一顿，厉声道：“上香！跪下！”

    太奶奶气得身子微晃，谢朗忙来扶她，她看着眼前曾孙子倔强而年轻的面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毁皇家的婚约，连累家族不说，难道，你想让薛阁主身败名裂，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我问你，安宗泰熙五年，楚王谋逆，安宗皇帝出逃避难，楚王窃据了皇宫。是谁白衣素帽，带领京城士子，到玄贞门击响登闻鼓，在全京城百姓面前痛斥楚王大逆不道，从而血溅玄贞门，以身殉国的？”

    “将军，王爷让您想法子摆脱监视的人，去一趟珍珠舫！”

    谢朗老老实实地燃了三柱香，再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谢朗正往树林外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回过头来见郝十八的神情，怒道：“你吃错药了不成？！开这种玩笑？！”

    郝十八急得头脑发懵，语无伦次，“我看是裴将军吃错了药，不，是我吃，不，也不知道是谁吃错了药。反正朝中已经炸了锅了，王爷也被陛下降旨，着在王府禁闭反思，不得见任何人，王爷好不容易才潜出王府……”

    细雨中驰了十余里，凉风过耳，谢朗才逐渐冷静下来，虽恨不得插翅飞上孤山，找薛蘅问个清清楚楚，可他心里也清楚，即使到了孤山，只怕见到的还是她的冷言冷脸。

    “说是、是谋反作乱……”

    谢朗这才知他所言非假，吓得瞬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上前揪住郝十八的衣襟，压低声音，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梧树仍亭亭如盖，树下，那夜烧烤野鸡的痕迹仍依稀可见。

    “是我谢氏第四十代嫡宗，谢璆。”

    “明宗天泰三年，我朝与柔然国陡然交恶，是谁力挽狂澜，出使柔然，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最终说服柔然国王，平息干戈，有大功于国家社稷的？”

    翌日清晨，谢朗头痛欲裂地醒来，一眼看到太奶奶正一脸凝重地坐在自己床前，谢朗被她脸上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忙翻身下榻，跪在她面前。

    谢朗靠着梧树坐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当清晨的霏霏细雨将他的头发洇湿，他睁开双眼，下意识看了看右肩，心中酸楚难当。

    那日清晨，她在自己肩头醒来时的眼神，细雨中静静对望时的眼神，还有她说的那句话，与她后来的冷漠尖刻相比，简直不象是同一个人。

    谢朗深深叩头，道：“是我谢氏第三十七代嫡宗，谢绍。”

    谢朗如木头人般在祠堂跪到天黑，才木然地站起来，伸展一下两条麻木的腿，到马厩牵了马，梦游似地出了谢府。

    恍如晴天霹雳，谢朗更想不到她竟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间，震惊、羞愧、尴尬，各种情绪驳杂在一起，俊脸不禁涨得通红。

    “穆宗乾宁四年，穆宗皇帝病危，是谁临危受命，迎元宗入京承继大统，击败阉党谋逆的？”

    “王爷，张保在军报中说，七月十三，裴无忌领神锐军据城作乱，夺粮烧衙，乱有三日。七月十六，裴无忌领着神锐军及其家眷反出渔州，前往大峨谷。张保的府兵追至大峨谷东南五十余里处才返回幽州报信，张保这才递出千里加急军报。以时间来推算，若是裴无忌在乱起时就有密报给王爷，按理应该能在张保的军报进宫之前，送到王爷的手上。”

    “依你看，裴无忌，是不是会谋反作乱之人？”

    谢朗惊道：“出什么事了？”

    太奶奶的话忽然闪过脑海：“你若真为她好，从现在开始就要忘记她！”

    “嗯。”平王点头，道：“裴无忌前段时间为了军饷和粮草之事，一直弹劾张保，父皇还派了铁御史北上密查此事。可铁御史尚未回京，就出了这档子事，后面的猫腻……”

    珍珠舫的密舱内，每个人的脸上如有乌云密布。

    走进数十步，便见骁卫军翊麾校尉郝十八在树林子里象花脚猫似地蹿来蹿去。郝十八性情粗鲁，打起仗来却悍不畏死，在骁卫军中也有一定的威望。谢朗刚执掌骁卫军时，他还颇不服气，公开嘲笑谢朗是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后来谢朗单手挑战三大将领，将他击翻在地，他才服了几分。再后来，高壁岭一战，又是谢朗拼着大腿被砍了一刀救回了他一命，他自此便对谢朗死心塌地。

    谢朗倔犟地道：“那又如何？这个驸马爷，我不稀罕，让别人做好了！”

    太奶奶再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作为谢氏一族实际上的主心骨，她经历过几朝大风大浪，早已看透世情，通明世事。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谢氏已不比往常，在这暗流汹涌的朝廷，必须小心翼翼步步谨慎方能保全家族几百年来的荣誉，不料这愣小子情窦初开，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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