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怜我孤苦豺狼欺

棍棒打向小叫化，小叫化们被打倒在地，有的还被踩上几脚，痛嚎声声。

    薛蘅还是不理他，见小女孩肩头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她打量着围在小女孩身边的小叫化们，从怀中掏出数吊铜板，想了想，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家还有大人吗？”

    “原来是个疯子！”衙役对卖灯老者骂道：“还不赶紧把你家疯子关起来，找死啊！”

    薛蘅望向正在打闹的小女孩，低低道：“我和她一样小，一样脏，一样被人欺负。也和她一样，渴望每天能有一口饱饭，渴望有人替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人，替我出气——”

    铜锣“铛铛”敲响，喝声连连，街边百姓纷纷下跪。一顶八抬大轿煌煌然，威风八面，正是知府大人出行。

    薛蘅不理他，慢慢揭开那小叫化破烂的衣服，仔细查看她肩头伤势。

    薛谢二人觉得奇怪，便也不急着进客栈。过了片刻，锣鼓大盛，吆喝声响起，间或夹杂着三两人的惨嚎声。

    俞贵妃乃弘王生母，本为景安帝少年时身边的大宫女，还长景安帝几岁，后被景安帝纳为侧妃，生下长子弘王。景安帝后来虽专宠故皇后，但对俞贵妃始终有几分旧情。俞贵妃性情阴鸷、睚眦必报，就是当今皇后，也不敢得罪她。

    小女孩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差头在后面喝道：“老爷快出来了，还不赶紧清道！”

    谢朗慢慢平静下来，问道：“老丈，周算盘是何人？”

    卖灯老者承了谢朗的情，吓得赶紧上来抱住谢朗的腰，将他往后拖，连声向衙役道歉，“官爷恕罪，我家小子脑子有点毛病，官爷恕罪！”

    谢朗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小七品知府，怎么出行的架势比王爷还要大！”

    “嗯。”

    薛蘅沉默着，替所有的小叫化们检查过，才站起来。谢朗跟着站起，小女孩挣扎着跳下地，和伙伴们又打闹在了一起。

    小叫化们见她温柔可亲，忙都应了，带着薛蘅往前走。谢朗急了，又不便当街劝阻，只得跟上。

    其余的小叫化们七嘴八舌，“我们都住在城隍庙！”

    他猛然转身，奔出城隍庙。薛蘅急忙追出去，却见他大步疾奔，同时撮唇而呼，奔出数条街，大白扑闪着翅膀，降落在他肩头。

    谢朗再也忍不住，喝道：“住手！”跳了出去。

    “弘王爷的生母，俞贵妃娘娘。”

    谢朗忙过去，轻声道：“蘅姐，咱们进去吧。”

    又道：“他在霜安府横行霸道，若是出行，必要街边的百姓都回避并给他下跪才行，如若不然，就要安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暴打一顿。”

    谢朗听得这周知府竟是俞贵妃的亲戚，便更恢复了冷静。老者还在说道：“周算盘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帐房先生，并没有进士及第。全靠着是贵妃娘娘的远房表哥，又溜须拍马，才当到了知府。他对上司谀媚奉承，对百姓极尽欺压之能，还和城中的恶棍们联合起来，夺人家产，将许多殷实人家逼得家破人亡。你看，这些叫化子，有很多就是被他逼得流落街头的。因为他喜欢每晚打算盘，看今天又收了多少银子，所以我们都偷偷叫他‘周算盘’。”

    谢朗义愤填膺，但也知此时不宜莽撞行事，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回京再慢慢搜集周算盘的恶行，请御史大人参他一本。

    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薛蘅，她此时，象是天下间最温柔的女子，再也没有一丝冷漠与严肃。

    谢朗心中一凛，忙问，“不知是哪位贵妃娘娘？”

    不多久，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手执棍棒大摇大摆而来，见到街道上若还有没来得及闪避的人，便横扫数棒或踢上几脚。街道两旁，所有人噤若寒蝉。

    谢朗早听得呆了，望着那个小女孩，又看着薛蘅瘦削的双肩，无法言语，实在难以想像二十年前，这个硬朗坚强的女子，也曾有过这样小猫般的怯弱的眼神。

    这是几天来，她首度开口和谢朗说话。谢朗莫名地高兴，忙接了银子，飞快地跑到旁边的街道上，将东西买齐，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他冲动下奔得极快，薛蘅一时竟追他不上。二人一前一后，仍旧奔回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