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护是安静的温柔

bsp;  少女的头始终没有点过。

    假如爸爸也这样离开的话……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与自己有关联的亲情存在了……

    如同遇见了知己，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热切起来。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兼任校长一职。在我在职的日子里，最大的计划就是培养出一个，甚至一群能够进入汇贤高中的学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的保持着的姿势逐渐地僵硬，现在可能只要他动一下，升降梯都会由于这种不平稳的摆动而掉下来。

    “别动！”下面终于有人在打桩声稍微平息片刻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求救声，一群人拥到上升梯的下面，抬起头往上看，正在大家犹豫着该用什么方法营救的时候，一只滑翔而过的大鸟的双爪在靠近上升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它的顶部。

    嘭！闵会娴用力推开了门，她的视线如同一朵飘动的乌云，黑压压地落在男人的头顶。心痛、哀伤交会成无法描述的情绪，在脸上展露出来，闵会娴紧咬着嘴唇，看着爸爸。

    透过玻璃窗，朦胧的月光照在医院走道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无尽的独白，在悲伤的夜晚无限留空。

    那么，就擦亮你的眼睛拭目以待吧！

    嘎吱——

    闵会娴放下手里的水杯，蹲在一盆看上去十分特殊的植物面前，指着它说：“这是葱吗？”

    简直跟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好几个平时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撞过面的老师，他们一个个带着可掬的笑容，抱着各自教授的那本课程，走进了办公室，并且一致向老爷子恭敬地点了点头。

    上升梯渐渐往上升，远处的景物一点一点进入视线，男人的目光像扫过城市的一道光，他的内心充满了诸多的期盼，最大的那一部分就是在会娴顺利升入高中的时候，能够一分不差地准备完她三年的学费，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不用担心，哪一个学期会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

    闵会娴趴在爸爸的病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爸爸，细心地帮他盖好了被子，望着爸爸仿佛一夜之间发白的双鬓。

    “别怕，我有撒手锏！”老爷子拍了拍手掌，啪啪啪，办公室的大门就打开了。

    这样的午饭应该好好品尝吧！

    医院的走道里安静得只有探病者的脚步声，会娴想到了爸爸，拽紧了手里的笔记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真担心如果自己不在病房的话，镇定针的药效过后，醒来的爸爸会做出什么傻事。

    “大家都会以为既然是一种花的话，就至少有花的形态，会有花苞、花|蕾、花骨朵，但是它却不一样，它在还没有开花之前，就是一把看起来像葱的草，甚至连它开花的时候，花期都短暂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是……”

    不想去学校，闵会娴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爸爸的身边，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只有感觉到从爸爸的手心传过来的是温暖，她才确信一切都还好，只要松开爸爸的手，周围的世界都会变得让她害怕。

    “请好好照顾你的父亲，也别责怪他……现在病人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医生走过闵会娴的身边时，善意地轻声提醒着，然后走出了病房。

    “快！快打急救电话！”有人及时反应过来，朝着带了电话的人大吼了一声，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但或许他们也不是那么糟糕……

    混乱的会场，随时都可能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礼堂的学生，就连老师都在打哈欠的场面，在别的学校一定不多见，但是在贯贫中学却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现象。

    “哇……简直跟花园一样哎……”闵会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前任校长离开之后，被老爷子重新改装后的校长办公室简直成了一片花草的海洋。

    生活的都是自己的生活，不哀求于人，那还害怕什么冷眼，甚至不理解的眼神呢……

    想起爸爸刚清醒过来的那天，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下半身无法动弹的时候，用手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双腿，是会娴拼命地抱住他的腿，他才别过脸去，将自己的悲痛藏在巨大的阴影背后。

    “爸爸！请您别再说傻话了，好不好……我只有您了，也只能够孝敬您了……我从来没有妈妈，难道您还想让我失去爸爸吗……”

    如果赶完这个活的话，他还能把今天请假的那个工友落下的活儿也给干了，那么，领取工资的时候，今天的收入交了房租之后，多出来的那部分，就足够给会娴买一套适合的精品文具，她已经在文具店门口徘徊了好几个星期，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女儿。

    说完之后，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办公室里摆满了盆栽，一盆一盆，香气冲进鼻尖，与自然呼吸的空气全然重叠。

    “小娴……你别这样，你爸爸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慧姨用手轻轻地擦去会娴脸上未干的泪痕，心疼地将她再一次搂紧，眼睛还不忘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往里面望了一眼，眼泪也很快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可是坚强如她，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流眼泪，不然会娴会更加感到无力和绝望，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拥抱和安抚。

    可是男人总是最快动筷子的，狼吞虎咽地将饭菜咽下去之后，就快快地投入工作中去，这饭里似乎总藏着无限的力量，快速地渗透到男人的身体里，然后，他就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干什么活都吃得消、拿得下。

    老爷子笑了笑，这是难得的笑容，饱含着老人家所有的慈爱，他将书桌上的驱香草端起来，对闵会娴说：“你知道这种花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吗？”

    突然间，闵会娴的头猛地从膝盖里抬了起来，投向了手术室的大门，并不是错觉，手术室的灯暗了，主刀医生摘下口罩，从里面走出来，闵会娴“嗖”的一下站起来，直冲向医生。

    赶来医院的时候，她没有半点迟疑地在手术单的家属一栏签下了名字，之后只看了爸爸一眼，他就被迅速地推进了手术室。

    “真的哎！”闵会娴将头凑近盆栽，深深地吸了一口它枝叶上散发出的味道，清新得如同薄荷草，但是又缺少了它刺鼻的过分香味，让人一闻，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喂……”不管闵会娴怎么叫都已经叫不回他，可她手里的笔记本被风吹开了几页，每一页上都确确实实是伊崇贤的笔迹，只是那些像爬行动物一样的文字真让人费解。

    “救命！救命啊！”意志力还是没有打垮他，他依然没有放弃求救，发出了壮烈的号叫声，这声音从他的喉结里冲出来，在空气中凝固成瞬间的憧憬。

    这个单纯的少女害怕自己说出来，别人会嘲笑她。她记得自己曾经是被老师预言上高中的机会等于零，甚至在她初中一年级的测试分数出来之后，老师给过她趁早退学的建议。

    在一个人悲伤的时候，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靠近，什么时候该远远地看着，这才是最了解对方心境的理智方式。伊崇贤看过很多恋爱手册，甚至是在网路上求助过许多恋爱达人，才学会了这一招。

    直到闵会娴转身走进了住院部，伊崇贤才从大门口的门缝后面伸出脑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点一点与他远离，眼里的怜爱是他内心最深情的表白。

    可是，她到底是需要成为什么人选呢？

    人们都认为自己看到的表象就是真实的。甚至有老师在暗地里嘲笑一个老头子接任校长，而且还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学校的大主顾，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玩笑。

    “我可没时间听你那些无聊的理论！”有人走到礼堂门口了，回头冷漠地说，而那嚣张的样子在老爷子的眼里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亵渎。

    在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学习这片海洋里的这段时间，她真的差点相信自己不幸的命运就要开始改变了，在深夜面对着复习资料的时候，她总想着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改变生活了，她能上高中，甚至如同校长说的还侥幸进了全城最好的高中。可是这一切……这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向她宣告了一个事实，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既然是梦，就会有醒来的时候，可是她醒来了，宁愿自己还是那个看上去连中考都无望的绝望少女，也不愿爸爸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在学校就接到爸爸工友通知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而已。来不及与伊崇贤解释，也来不及跟今天进行补习的老师请假，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医院。

    但医生原本就没有带有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人情味，让闵会娴感觉不到一丝希望。

    “……哎？”闵会娴觉得校长的话奇怪极了，她一丁点儿都听不懂，只是轻声地说，“像我那么普通……除了一股蛮劲之外，可能就没有多余的特点了。”

    “救命啊！”男人用尽平生最大的嗓音朝着下面的人求救。

    这绝望的声音穿过男人的耳膜，在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女儿握紧双拳，大喊了他一声：爸爸！

    双脚离开，展翅而飞！

    男人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负责的毛坯楼层，卷起袖子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然后用手摆正了头上的安全帽，背上了一袋水泥朝着上升梯的方向走去。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是闵会娴先开口说了话。

    “喂！等一下！这是什么啊？！”闵会娴随着伊崇贤跑出去，边跑边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站在住院部的门口的她，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你干吗把这个给我啊？！”

    谁都不相信未来，谁都认为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就意味着踏入了人生的黑洞。

    校长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展露了微笑，这让他的皱纹更深了一折，他拍拍伊崇贤的肩膀说：“加油干吧！孩子们！”

    闵会娴睁大眼睛听着校长讲述着种植植物与人生，以及学习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听着精彩的故事一般。

    此时闻讯赶来的慧姨将泣不成声的闵会娴拥进了怀里，这个如同母亲般温暖的怀抱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闵会娴的情绪。

    已经记不起自己在同一天里已是第几次忍不住失声恸哭，可是如果连哭都流不出眼泪了，她再也想不到可以发泄的方法。

    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躺着爸爸的病床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的脸苍白得好像一张被漂白剂漂过的白纸，打过麻|醉|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人也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手术室的灯到底亮了多久呢，就连闵会娴自己都算不清楚，三小时，五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空悬在窗棂上的衣架随风拍打着墙壁，啪啪啪，如同孤独无助的悲鸣。

    生活就是这样将人压迫着前行……每一步、每一步……当你踏出这一步的时候，还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天坑，足以将你原有的生活活埋……

    从今天起一个人的身上就寄托了一个学校的命运……

    如果此时闵会娴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她就会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复杂地交错在一起，而这种情绪是她用三言两语难以概括的。就像伊崇贤对她的好，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用一两次的接触可以全部囊括的。

    从未触碰过荣誉的光环，所以也就不奢望哪一天会因为业绩辉煌而遭到别人的赞许。

    “爸爸……”闵会娴蒙着哭肿的双眼，眼泪又一次从她的眼角落下来。

    “按照付出的努力程度设置奖学金？！”闵会娴读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顶的霉运之神终于被灿烂的阳光驱赶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幸运女神的光顾。

    “校长……恐怕……”闵会娴犹豫着应该如何向校长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还有一份不能辞去的兼职……如果……”

    “你可是我看中的一号种子哎！”老爷子将驱香草端到书桌上放好，如同褶皱山一样的手在电脑鼠标上滚动着，几秒钟之后，他将电脑屏幕转向闵会娴，说，“这就是你剩下一个月的学习计划！”

    他们并不是传说中的烂泥扶不上墙，只是极可能缺少了那么一个给予他们力量的人在他们的背后，相信他们，理解他们。尽管就连老爷子自己都知道，除了传说中的黑马之外，几乎是没有人可能从人才选拔的大浪淘沙中，成为其中的一粒金沙，但至少他看到了贯贫中学一直隐藏着的那种潜在能量。

    距离中考只有一个月了，看到文档中密密麻麻的计划书，简直比经书上的文字还要密集。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吓人的一样东西。不过最最让她觉得没谱的是，她的考试成绩是那么的不尽人意，就连她自己看了考试卷之后，都会忍不住将试卷撕得粉碎，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冲破云霄的信心呢……

    老爷子看着闵会娴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说：“你知道我选择你的原因是什么吗？”

    在老爷子的希望一点一点被摧毁的时候！她的出现就好像是贯贫中学未来的明灯，点亮了通向高中这条康庄大道上的先驱者！

    “那就是我们哪怕外面的垃圾场多臭，在学校里还是可以被一股花香包围着的原因啊……只要坚守住自己的本性，那外界不管怎么感染，都不会对事物的本质产生影响。”闵会娴若有所思地说，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人少得几乎要成为面对面座谈会的礼堂里，她的声音依然可以清晰地飘进老爷子的耳朵里。

    “请让我也加入吧！”伊崇贤激动地向校长鞠躬，闵会娴吃惊地看着他。

    他们之中更有那些曾经有过美好回忆，但由于落差害死人而产生的人生恐惧症，从那些伤害之后，宁愿堕落，也不愿再回到过去的高度。

    在听众越来越少的大礼堂……

    “爸爸！”闵会娴整个人扑到了爸爸的身上，直到爸爸的一些在场的工友将她拉起来，护士小姐才将病床推进了病房。

    一般高中都不敢轻易说出那么狂妄的话，那现在从贯贫中学的校长嘴里冒出来，如果说它不是笑话的话，还真的没人会相信。

    这样的话，读书也根本没有意义了——这毕竟是短期无法收回的投资，这让她绝望极了。

    闵会娴就是在这个完全意识不到一点危机的情况下，命运之神擅自转动罗盘，将她的人生之路转向了另一条她想都没有想过的道路……可是，为此她的父亲却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男人低下头，如同虚脱了灵魂的躯体，松垮垮地靠在病床上，目光无神地盯着被子，他似乎想隔着被子望穿自己的双腿，那双已经完全瘫痪到再也无力去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双腿。

    艳阳从头顶上暴晒下来，缺少毅力的人在这样的高温下作业，如果内心没有足够意志力的话，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父女的脸上都挂着泪水：“小娴！是爸爸拖累你了啊……”

    校长办公室里，老爷子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被他叫到办公室的闵会娴。她拘束地坐在沙发上，不敢乱动。

    几乎在上升梯落地的同一时间，工友们朝着紧闭着的安全门走过去，有人探进头想看看男人怎么样了的时候，发现他半倒着的身体斜靠在一块铁皮上，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个月！咳咳……这、这怎么可能？！校长，您是不是不了解我的情况……从初一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一门课程及格过……”闵会娴蒙住胸口，这次是被口水呛到了。

    可是，有一个疑问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像一根细小的针，将他这个鼓起气的气球戳破了，他的目光凝聚在那个发声的小点上——

    人在做，天在看。

    “喂！喂！你们这都是去哪里？”老爷子捏着汗，提高声音试图叫住那些离开的人，可年老不代表威严，做贯贫中学的校长就等于是在收拾着一个烂摊子，而在过去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似乎他的代理人——前任校长并没有很好地完成他的交代，将一碗白粥稀释得越来越不像样。

    男人背着那袋水泥走进了上升梯，将水泥往里面一放，按下了要去的楼层。

    “好！你！就是你了！”老爷子的手在这历史性的时刻，指向了闵会娴——被认定为潜力股的代表，闵会娴感觉就如同一座泰山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闵会娴用手擦去了眼眶里再一次漫出来的泪水，她发现妈妈这个概念几乎要在她的脑子里彻底地淡化了。从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告诉她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哭，还是哭，幼稚园里游园活动的时候，她看到其他的小朋友总有爸爸妈妈牵着手，只有她没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