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亲妈妈

家休息，可是他睡不着。

    脱掉外面的大衣后，她看到他的手臂上戴着孝。

    怀念的心脏扑通一下，跌入沉浮的海洋里。

    “你爸爸……真的是……”怀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闷骚的男人了。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不想发生的事都朝他袭来。

    怀念沉默了半晌，说：“你现在应该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你去忙，不用管我。”

    “好。妈妈过来陪你。”怀念换了一身衣服，赶往席子钺家。

    一片寂静中，格外有力，也格外令她安心。

    席子钺带怀念去吃晚餐，选在一家幽静的私房餐厅里。

    孩子一愣一愣的看着怀念，小小的脑子里不停运转着，一脸疑惑。

    妈妈怎么突然就变成亲妈妈了……

    席子钺在他眼里是严谨刻板的工科男，这种男人最容易着女人的道。因为他见的太少，接触的太少，没跟女人玩过，根本不懂外面这些妖艳贱货的心机和套路。

    那一晚，她是迷醉的，他很清醒，他被妒火烧昏头脑，被欲望主宰，既疯狂冲动，又没有做保护措施，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她扯了下唇角，说，“你爸爸也是笨蛋。”

    幸好……她还在他身边……

    “哦。”怀念应声，没有反驳。

    良久，哭累的席思远在怀念怀里被哄的睡着了，脸上都是泪，身上都是汗。但他睡着的神情是满足的，两只小手还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你好笨……这么久才找到我……爸爸说……”小家伙嘴巴哆嗦着，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胸膛起伏，边哭边抽噎着说，“爸爸说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以为……以为妈妈不要我了……以为妈妈死了……”

    “我不好。”苏湉取下墨镜，化了精致眼妆的双眼仍带有哭过的痕迹，“我和子钺都很不好。我们失去了父亲。”

    既然知道她恨他，知道这一切揭开是千疮百孔，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眼前自讨没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席子钺起身穿衣服，说：“我晚上要去守夜。你自己好好休息。”

    快要上车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席子钺正想着如何作答，怀念又问：“你这几年没有谈恋爱吗？”

    “想。”小家伙再次点头，他沉浸到怀念的假设中，撅着嘴巴道，“妈妈好可怜，一直被人骗……那她能不能快点找到我？我很聪明，有我保护妈妈，她再也不会被人骗。”

    “爷爷还会再来看我吗？”

    她一个人，他也很心疼，但他想的是两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而他父亲时日无多了。

    包间内，席子钺对坐在对面的怀念说：“坐我旁边来。”

    眼前……席思远眨了眨眼，他眼前就是妈妈……可是眼前的妈妈不是亲妈妈啊……

    “她出现了……她……”怀念发出极其沙哑艰涩的声音，“就在你眼前……”

    可是，不对啊，妈妈怎么是亲妈妈……

    席子钺一下下抚着怀念的头发，自己守着长大的女孩，没想爱上却爱上了的人。她是他的爱人，又像是他的女儿，舍不得对她发一丝一毫的脾气，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她受伤了，无需她谴责，他已在无数次谴责自己。

    怀念陪了席思远一天，心里总想着席子钺，他昨晚一夜未眠，今天不知道休息没有。

    “他……真的这么说过吗？”怀念忍不住问出口。

    席子钺走到门外，从过道的窗户看到外面暗沉沉的夜色。死亡、沉重、阴霾，一切灰色物质仿佛在瞬间重新回到他体内，令他惶然。

    晚上，怀念接到了席思远的电话。

    这是什么逻辑？怀念哭笑不得。

    “……好。”

    “请节哀。”

    笑中带着眼泪，泪水也是幸福和喜悦。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找我？”怀念突然坐起身，直直看着席子钺。

    他紧抱着她，低下头，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建设，那一刻来临时，还是会悲恸。无论怎么说服自己，麻痹自己，都无法坦然接受。失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想让他看到的，参与的事情，都做不到了……怀念，这些年你不会比我现在好受，你每晚都在承受我此刻的痛苦。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太久。”

    她既生气又担心。

    “我没有非要你陪我，要不是你……”怀念快要说出口的话停住了，他现在正是难过的时候，她不想再说这些了。

    这女人就图他的皮相和财富，他还把人当小祖宗一样供着！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早就把苏湉列为危险对象。她说出这种刺|激她的话，她毫不意外。

    “为什么这几年你不结婚，不给思远找个妈妈，要回来找我？”

    “没有。”

    怀念陪着席子钺走到门边，她想去陪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他可能撑不过春节，所以想让老人家尽量开心点。”席子钺解释道，“如果是往年，你不愿意过去，我一定留下来陪你。”

    怀念看着他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喃喃道：“你不用过来找我，打电话告诉我就好了。”

    怀念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对生离死别，任何语言都很无力。尤其，这是他的父亲。

    他一定是没听到。

    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么会让席子钺一见钟情？他有数之不尽的选择权。

    他抓紧她的手，“那你别走，陪我。”言语间像个黏人的小孩。

    怀念顿住步，转身。苏湉走上前，问道：“你是来找子钺吗？”

    “爸爸很聪明的！”小家伙立马为他爸爸反驳，“爸爸是最聪明的人！我是第二聪明的人！”他脑袋瓜子一转，给他爸爸找到了好理由，“因为我不是从爸爸肚子里生下来的，所以爸爸不知道是谁生了我。”

    “他也是我儿子。”

    苏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配不上子钺。”

    他是真的……一直在喜欢她吗……

    幸好是他。幸好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怀念。”苏湉对怀念的背影叫道。

    到了下午，席思远午睡后，她跟佣人问了具体地址，前往殡仪馆。

    晚上怀念陪席思远一起睡觉，第二天她醒过来，把小家伙叫醒，带他刷牙洗脸。

    片刻后，他离开她的唇瓣，说：“五天后陪我出席追悼会，好吗？”

    不幸是他，幸运也是他。

    “妈妈以后一直陪在思远身边……宝贝儿子保护笨蛋妈妈好不好……”

    “肤浅。”苏湉眼神愈发鄙夷。

    吃着早饭，一些后知后觉的疑问又上来了，席思远问妈妈，“爸爸不知道妈妈是我亲妈妈吗？”

    “那你是对我一见钟情？这几年一直忘不了我？”

    “哦。”怀念再次应声，也不反驳。

    “那我能进去休息吗？”他将手搭在门框上，看着她问。

    “好……宝贝儿保护妈妈……谁也不能骗我妈妈！”席思远抽着鼻子，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往妈妈怀里埋去。

    “我不要求你马上原谅我，但希望你给我时间弥补。我发誓，余生再也不让你受苦。还有……”他顿了顿，哑声道，“好好活着。我不能再失去你。”

    “所以，他的思想、他的内涵、他的感情，你都不了解，也不在乎。你只贪图他给予你的一切。怀女士，这不叫喜欢，这叫钓凯子。”苏湉冷下脸道。

    怀念问她，“宝贝儿，你现在在哪儿？”

    苏湉目光越过怀念，跟席子钺打招呼，“正要回去，看到你女朋友，聊了几句。”

    怀念把暖气打开，坐到了他身边。

    席子钺没有否认，他坐起身，靠到床头，将怀念重新拉入怀中，“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会。只要你想他，他就会来你梦里看你。”

    懂得也是一种慈悲，你懂我的苦，你懂我的泪，你走进我的噩梦里，紧紧拥抱我。你让我的痛苦有了安身之所，它就不会再来伤害我。

    “妈妈在很远的地方迷路了……妈妈一直在想思远，每天都在想……想我的宝贝儿是不是会说话了，是不是会走路了，是不是笑起来特别灿烂，就跟小太阳一样……”怀念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哽声道，“宝贝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可闹腾了，那时候妈妈就在想，宝贝儿一定很活泼……”

    “你懂得欣赏他吗？你喜欢他什么？”

    “恩。”怀念礼貌性的弯唇，“湉姐，你好。”

    怀念将孩子抱到怀里，安慰着他。

    怀念抱着席思远去洗澡，走到镜子前，两人都是红红的眼眶，尤其是她，眼睛都肿了。

    怀念随席子钺来到放置遗体的灵堂，鞠躬吊唁。想到苏湉说的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愿相信，却又怕真是那样而惶惶不安。

    小家伙小声道：“我说的是我的亲妈妈……”

    怀念坐上车后，席子钺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