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精诚所至

p; 当虞姬那一剑横于颈下之时，司恬屏住了呼吸。

    司恬的眼眶酸涩起来，拼命忍着才没有掉下眼泪。小岸，活泼可爱的弟弟，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林一枫他怎么下的了手？

    他点亮了灯，温暖的亮光一下子让她安定下来，她微微松了口气，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干净整洁，家具古朴。

    轿子停在了花市。

    她心里一动，的确。她拒绝裴云旷是因为她不能成为唯一，那商雨呢，她又能成为唯一么？她低头，心里黯然闪过忧虑。男人三妻四妾极是平常，何况帝王。她本是想要平常安稳的一生，却一再遇见的都是这样的身份。

    不由自主，她脑子里浮现了将来的那一天，他成了仓谰之王，她要怎样？后宫之中的幽怨女子？而且还是其中之一？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拒绝裴云旷也正是基于此。

    少爷？司恬好奇的打量着商雨，低声问：“这是那里？”

    商雨又道：“昨夜，我听见你的那些话，已经明白了你心里的想法。想到来日我回到仓谰，也会是特殊的身份，我担心你对我也没信心。”

    他好象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嘿嘿一笑：“你知道吗？知道我身世秘密的人，不是死人就是家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转着目光四处打量，就是不打量他。

    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道：“等会你见了他，可别激动。”

    商雨回过身子拉过一张太师椅，将她按坐在椅中，然后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的正对面。

    “二位公子好眼光，小店虽然不大，卖的可都是精品。”

    “为何？”

    “二百两？老板你可真能张口舍得要啊！”

    她一时默然，怔然，说不出一个字。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面容，一想到和他定了亲，再想到他的身份，立刻觉得头疼。

    空间太小，只他和她。司恬觉得有点局促，低声问道：“故人，是谁啊？”

    她虽然沉默，但心里也认同了他的看法。虞姬鞍前马后的追随最后得到的是一个名号，然后和无数的女人分得一杯羹，而那时的她，经历了岁月风霜和金戈铁马，容颜憔悴，又怎是别人的对手。所以，她离开在风华正盛的时刻，也是一种无奈，不管项羽是否还能东山再起。

    她回过脸来，却险些碰到他的鼻子。她脸色一红，忙往后靠了一点，道：“我那里敢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

    商雨低眉看她，笑着摇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为什么这是郝府。”

    看着他诚挚坚定的面容，她心里一片感动。他对她的事的确很放在心上，不动声色的为她做了这些，将她心头的重担擅做主张的挑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安心，心头的那些仇恨哀怨竟然在和他的凝望之中悄然散开，心里一片清明空静，愿意相信他。

    司恬有些奇怪，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已是傍晚，他还要来买花么？他可不象是个喜欢摆弄花草之人。她一向觉得“风雅”二字与他无缘，但他也会出奇不意让人一惊，比如他的笛声。也许，今日他会让她再次意外？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大门。庭院的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夕阳暗淡的余光和灯光交相映照，庭院里布局雅致秀气，精巧大方。虽然院落不大，却很洁净宜人。

    说着话，他已经走进了一间铺子。司恬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铺子，立刻一股暖意迎面扑来，铺子的四角各燃了一个大炭火盆，将屋子烘的温暖如春。屋子正中一个花架上摆了数十盆盆景，或古朴或秀雅，或大气或小巧，造型各异，意趣斐然。

    暮色已浓，屋子里黑暗寂静，她一见他关了门，顿时有点紧张。

    商雨紧紧搂着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唇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

    “你找他又能怎样？扑上去咬他？”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月色清淡的象是无味的茶水，轿子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棋社，她心里纷乱如麻，不想说话。和他的将来，似乎不是她想要的那样，该怎么办？

    她又不吭，这他都能猜到？她就是想胡乱写两句的，比如牡丹开花，燕子低回。

    她赶紧低低的“恩”了一声。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眼神史无前例的“凶悍泼辣”。

    铺子里一个中年人见到商雨，赶紧迎了上来：“公子，都安排好了。”

    她立刻脸红心跳的忙着挣脱。

    小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司恬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坐那张窄床之上，突然，他伸手一搂她的腰身，将她按坐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双臂一紧，将她圈在了眉睫之前，方寸之间。

    她瞪大了眼睛，眸光如同被宝盒照亮了一般。

    她怔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我怎么都不记得呢？”

    一番挣扎与反抗，她累的气喘，他好整以暇。

    她想要推开商雨的胳臂挑开帘子对外看一眼，但太过震惊，身子僵硬着一时间似乎失去了力气。从没想过还会遇见他，虽然她想过很多次报仇，但，偏偏在这里，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商雨对他点头：“先去准备饭菜吧，我等会儿过去。”

    司恬笑问：“你来买盆景？”

    “以前你迷迷糊糊辜负我的心意我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从今日起，你心里要只想着我一人，要记得我是你的丈夫。”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将她带进了一间书房，然后将门掩上。

    她有点好笑，情不自禁翘起了唇角：“商雨，你比我娘还罗嗦。”

    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左相，他才是罪魁祸首，但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我答应你，异日一定会为你弟弟和母亲报仇。”

    她低头不语，不就两个月么，还用得着写信？

    他还不满足，又道：“信么，要用心写，不可写那些与你我无关的事。”

    他柔声道：“你明日就要回信州，我大概要到三月才会随兵部官员去东都。到时候，王爷会在东都迎娶清平公主。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我会请七叔去和你母亲商议个婚期。”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印章，轻轻翻过来，上面的文字，她却不认识。她尚未开口疑问，商雨已道：“这是仓谰的国印玉玺。”

    商雨挑开帘子对司恬道：“先来里面坐着，等会儿你的故人就来了。”

    “走吧，我再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笑了笑，拉开帘子，带她走出店铺。

    “好是好，就是有些贵。”

    他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么？你还记得当日你给师父的盆景里放了药，我浇水之时中了毒么？他买的这盆景送给左相，左相会和我当日一样，等他查明原因，自然不会轻饶林一枫。”

    她惊异的看见盒子里铺着明黄色的丝帛和一方印章。

    铺子的东墙上挂了一道布帘。

    商雨又道：“七叔和师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谋划着等时机成熟让我回去夺回王位。”

    她好奇的恨不得钻到他心里看看，可他偏偏就是不说，一副神秘模样，让人心焦。

    “其实，我觉得虞姬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并不坏。”

    过了一会，只听见屋里进了人。

    她凝视着他的眼眸，心弦被重重挑动。他的话如剑之利刃，一击而中，碎了她的担忧。

    司恬好奇的问道：“七叔姓郝？”

    “林兄，你真要买？”

    商雨却紧紧搂着她，低语道：“你听我说。”

    她脸红了，看来她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此人，决不是好糊弄的。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象。老板你想多少银子出手？”

    她虽然也很严肃，但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好奇。这么熟悉的两个人，这样正襟危坐着，他要说些什么？

    轿子停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回到卧房，商雨拉开一张凳子，坐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指揉揉她的黛眉，含笑道：“怎么，心里不舒服？”

    “反正我不管，你已经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他加重了语调道：“快点答应！”

    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迎过来：“少爷，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司恬猛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他。

    林一枫低声道：“赵兄，左相属马，我想买了送他，你看如何？”

    他笑了笑：“我对你是负责的负，你对我，可是辜负的负。”

    霸王和虞姬上了场，就站在离司恬和商雨坐的桌子不远。

    她渐渐看进戏里，他默默陪着。

    “这家的盆景，看着不错啊。”

    “商雨！”

    司恬心头猛的一跳，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象一个人？林兄？难道是林一枫？

    司恬很奇怪，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姓“郝”的，这里又是谁的庭院？

    他将头凑到她的跟前，压低了嗓音，道：“我真的欺负你了么？我怎么觉得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

    “她若不死，也许命运有两种可能，一是，项羽兵败她被俘，然后被刘邦占有。二是，项羽突围东山再起，夺得天下后封她为妃。然后，她被困在宫闱之中，慢慢见到其他的女人来分享曾独属于的一份爱，寂寞，失意，痛苦，慢慢的被折磨。”

    “这位公子，你仔细看，这盆黄荆的造型古朴秀雅，最独特的是，不少人说它远看象是展翼天马，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拉起她，步出书房，往庭院的前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