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修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一路走着,一路在口袋里轻捏她的手指,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老先生领着佟夕和聂修上了三楼,边走边说:“二楼是两个单人间,三楼是一间双人间,旁边是洗衣房和淋浴室。这是我自己的家,孩子们都在外地,不常回来。我们老两口开客栈不是为了挣钱,偶尔来个客人留宿,就图个热闹。”
佟夕不服:“你怎么知道?”
海面无边无际的空阔,光从遥远的云中透出来,天空和云都被染成了金色。
忽然间,窗外亮了一下,闪过微弱的红光。
聂修一手拿着遥控器,另一只手在她颈椎上慢慢的按摩。
老先生明明挂着一脸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凉。“抱歉啊,我们今天不营业。”
老先生又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那是卫生间和淋浴室,里面有洗衣机,门没锁。”
老先生打开房门,说:“你们看看房间行不行。”
老先生头把头伸出去辩解:“我那点私房钱,就够买两包烟的。我啥爱好也没了,就喜欢抽两口烟,你还不让,你说你咋这么狠心呢。”
佟夕望着聂修,心说完了,今天晚上只能去找个男同事的房间里打地铺了。
佟夕念念不忘那孔明灯上的字,坐到床上,小声嘀咕:“好想知道他们在灯上写的什么。”
两个小姑娘笑吟吟点头:“看出来了,不用补充说明。”
那边的床上,编剧小橙在抱怨:“今年冬天来得这么早,我新买的秋装还没穿一遍呢。”
“太阳快出来了。”聂修说。
曾经,这句话在他心里盘旋过整整两年,他没有说出口,觉得这句话太重,他还年轻,她也很年轻,他们来日方长,有着一辈子的时光。
“那进来吧。”
佟夕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他笑,有一颗泪无声无息的掉下来,滴在他的掌心里。
佟夕听见那个死字,心里一抽,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聂修担心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失控,出乎意料的是,她情绪平稳的从他胸前抬起头,在黑暗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吐掉过去的阴霾。
聂修将她汗湿的刘海拨开,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细细的看着她,“七七,我答应过不逼你结婚,也不催你,可是我这会儿……我真是很想结婚。特别想。恨不得五十年后的今天,就是我们的金婚纪念日。”
佟夕窘笑着问他:“你吃饭了吗?”
她听见他对着自己的心口位置,轻声说:“我爱你。”
佟夕瞟了一眼箱子,还有几件衣服明显都是女式的,笑吟吟问:“不会又是你让阿姨给我买的吧?”
佟夕没有回应他,可是她清晰无比的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我也爱你。
这或许就是婚姻的样子。不完美的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的相濡以沫。
聂修却毫无睡意,心心念念的宝贝终于得到,那种感觉无法言喻,朦朦胧胧睡不踏实,总觉得会不会是一场梦,生怕睡了醒来,身边落空。
两位老人家关了院门,坐在院里,分吃一个小蛋糕。
一生
佟夕点头,又问:“好看吗?”
聂修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渔民,清癯利落,穿着一件整洁崭新的中式褂衫,笑吟吟的一脸和善。
聂修见她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好奇,忍不住笑:“写的肯定是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简单的三个字,佟夕所有的,没说完的抱怨,全都咽了回去。
聂修将她的手指放在唇上,慢慢的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吻过去。佟夕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像是陷入一场幻梦,直到楼下的院门哐当一声。
“你有高血压,也不能吃那么多,再给我点。”
“他嫂子说他去了非洲,我找了人在那边打听,他的确是去投奔了一个开金矿的同学,听说也挣了不少钱。不过,一个月前死于一场枪战,是被流弹打死的。那边一直很乱,这个消息是从一个保镖公司传过来的,很确切。”
聂修低声问:“明天来吗?”
佟夕听着两人斗嘴,噗嗤想笑,被聂修捂着嘴,抱回去,关了门,说:“别打扰到人家。”
半个小时前还在和她发微信,问她住的地方怎么样,吃的怎么样,冷不冷。
佟夕的脚步猛然一顿,“你说什么?”
饭馆老板说的那个海边的家庭旅馆,的确有点远,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非常显眼的一个白色小楼,位于海边的一处高地上,门口亮着一盏灯,挂个木牌,写着“家和旅馆”。
进了小院子,佟夕才发现里面布置的可真喜庆,树上挂着红灯笼,桌上摆了好多孔明灯,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在往孔明灯上写字,看见佟夕和聂修,老太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低了头继续写,一笔一划的十分认真。
佟夕做梦似的,晕晕乎乎的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也不会忘。
佟夕脸上一热。他出国前的那个五一,两人在香樟园过了几天小夫妻般的生活,好几次都差临门一脚,最后他都是硬生生忍住。
小橙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小声小气的说:“那谁啊,好帅,赶上咱们男一号了。”
佟夕暗暗松口气, 他一忙起来也就不会要求天天见面了, 原先异地恋的时候没发觉,等到同在一个城市, 才发现他比佟桦还粘人。也许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总之是追她追的特别紧, 不时送花过来,有空了就来接她下班。很快, 所有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了男朋友。
佟夕背对着门口,正和乐乐说话,突然看见小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身后。
洗漱后,时间还早,佟夕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和聂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开始靠在他肩头,后来越来越懒,从他的肩膀上滑下去,索性枕到他的腿上。
聂修替她整了整衣领,“这次是我给你挑的,喜欢吗?”
十月初, 公司的新戏开拍,是一部年代戏,讲一个渔村改革开放后的发展历程, 外加男女主的奋斗和相恋。前期为了拍渔村的落后面貌,剧组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海岛作为拍摄地。佟夕和王艺又去跟组。
聂修摸着她的耳垂, 说:“算我欠他一次旅行, 等明年我们一起去, 我来安排。”
佟夕缩在他的身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其实,这是她第一次看日出。她不爱起早。
聂修说:“挺好,谢谢老人家。”
她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手摸到他伤口的位置,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你身体可以吗?”
万语千言都哽在心口,潮水般的汹涌。她想,她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然而并非如此……失而复得的时候,他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错过的遗憾的都不再有。
万丈金光铺展开,仿佛一张巨大的光网,当阳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佟夕忽然看见楼前的沙滩上,有很大的几行字。
吃了饭,结完账,佟夕和聂修去找那个家庭旅馆。
“听涛阁?这酒店名字很雅致。”
原来不是临时反悔,聂修气息急促起来,声音飘着说:“当然可以。”
“你分那么多,我就这么点?”
佟夕趴在床上,看聂修半小时前发给她的微信。
聂修把她拥在身前,打开大衣,将她裹在里面,像是一只小袋鼠。
仿佛就为了印证这句话,后来的一切有点失控。佟夕实在耐不住了,推着他的腰说疼。
两人
聂修低声说:“你今晚上和我一起住吧,明早送你回来。”
佟夕和聂修忍不住相视而笑。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聂修的声音沉了些许:“蒋文俊死了。”
电视调成了静音。静悄悄的空气中飘着岁月静好的味道,佟夕舒服到有点犯困,恍恍惚惚的脑海中飞掠过许多的往事。
佟夕笑着瞥他,心说,你也是。
佟夕又累又困,很快就睡过去。
刚刚走出没几步,聂修停了步子,说你等等,然后打开箱子,拿了一件崭新的羊绒大衣出来,说:“先穿上。”
佟桦开了学, 佟夕也刚好假期结束, 开始正常上班。没过多久,聂修也去研究所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