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p;   王树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而后就听见木南道：“我家夫人来了，有话便说。”

    洛子商沉默下来，王树生继续道：“洛大人，我如今已是无路可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我王树生？”

    柳玉茹顿住步子，他终于道：“我带你回扬州。”

    顾九思挑眉看他，一手拉着马，一手将剑抗在肩上，回声道：“我不是在这儿吗？”

    天慢慢亮起来，周边鸟雀鸣叫，从山林中纷飞而起。

    “那又这么样？”王树生终于板了脸，“就算他知道，他就不会被|干扰了？”

    到时候，若是顾九思不入圈套送死，柳玉茹活不下来。

    王树生笑了：“我要捉你们难，我要你们死可是容易得很。柳玉茹我告诉你，现在县衙外面，我拿了全城的油过来，还带了足够的柴火稻草，你要是不出来，那可就不要怪我动手了。”

    “你把她放出来。”

    听到这句话，洛子商睫毛颤了颤。

    “胆子这么大啊？”

    等她下了台阶，回过头去，看见府衙的门还没关，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她只要愿意回头，便能回去。柳玉茹轻轻一笑，却是道：“关门吧。”

    柳玉茹听见远方传来青年嘹亮的歌声，那声音熟悉又遥远，似乎是她那年生日，少年高歌欢唱。

    所有人互相猜忌着，担忧着。而王树生则是彻底放弃了在外抓捕顾九思，转头亲自领着人，到了县衙门口。

    王树生笑着回礼，随后道：“请吧。”

    若是顾九思入圈套生死……柳玉茹怕是，也活不下来。

    “顾夫人对自己，倒是自信得很。”

    这样声势浩大又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城内所有参与此事的富豪乡绅都慌了神，哪怕是王树生内心也有了几分不安, 他面上故作镇定, 同王贺道：“你去看看, 可是顾九思搬救兵来了。”

    王树生也没让人拦她，柳玉茹一路跑得极快。她失了一贯的冷静，疯狂奔向楼下城门，她眼里含着眼泪，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去找那个能救她一辈子的人。

    印红清楚柳玉茹声音里的警告，她红着眼，跺了跺脚，便领着人去打水了。

    柳玉茹喘着粗气，两人隔着三丈的距离，却是谁都没动。

    所有人都知道，本来作为夫人，她应当在内院，成为所有人护着的最后一人。哪怕他们全部战死前方，这位女子，也要成为最后一位离去的人。

    那声音飘荡进荥阳城中，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

    她一路狂奔，风呼啸而过，等她跑到城门后时，她整个人衣衫凌乱，发髻散开，看上去狼狈不堪。

    “同诸位一样，”赵老爷定了定心神，接着道，“但王家的茶，怕是同咱们不一样。”

    柳玉茹没有停步，没有说话，亦没有回头。

    顾九思算着士兵的距离，到他预设的距离后，顾九思立刻同徐罗道：“撤！”

    领队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大声道：“退！退回去！”

    “我的人？”

    这一声喊，庭院内外都听见了，柳玉茹在内院，只听到外面喧哗之声，没了片刻，木南便进来，恭敬道：“夫人，王树生在外面叫您。”

    “这些时日，我不在，你怕不怕？”

    王树生对柳玉茹的模样有些诧异，不由得询问出声来。柳玉茹在他的指引下上了马车，两人一同进了马车，柳玉茹淡道：“我怕什么？”

    他一人一剑，身骑白马，脚踏晨光，从远处高歌而来。

    这一切是她当受的。

    柳玉茹骤然笑出来。

    被困在个子位置上陈老板见状，愤怒出声道：“还看什么看，必定是顾九思带着人打回来了！”

    这样一做事儿，县衙顿时平稳下来，柳玉茹听得外面没有了声音，却没有半分松懈，一直紧皱着眉头。印红听到外面撤兵，顿时瘫软在地上，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总算没事儿了。”

    门后是生，门外是死。

    “顾夫人。”

    林中人看不清远处，他们也不知发生什么，就只是按着顾九思的吩咐，一直在喊。

    “顾九思！”王树生一把抓住柳玉茹的头发，将刀架在柳玉茹脖子上，“你还要不要她的命了？”

    话说到这里，已是再没有人再接话了。

    这话让所有人沉默下去，王树生看着屋内所有人惶惶不安的样子，他心中气闷，又挂念着外面局势，留人看管好看他们之后, 便提步走了出去。

    不等他说完，柳玉茹却是笑起来：“李大人不必多想。”

    她一双眼平静得令人害怕：“我若要恨，也是恨你。若要诅咒，也当诅咒你。”

    柳玉茹没有说话，她被绑好之后，就吊在城楼上，她不愿去多想了，就闭上眼睛，一直挂在高处。

    说着，领队的人便带着士兵立刻退出了密林。

    柳玉茹静静看着他，却是道：“我是被你杀的。”

    “怎么办？怎么办你还问我？”王树生怒道, “出去抓人啊！”

    柳玉茹提步出门，所有人目送着她，她一路没有回头，姿态镇定从容。

    王树生没敢应声，顾九思继续道：“你们几家人，胆子倒是大得很，拿家丁伪装百姓，伪造暴乱，刺杀钦差，围攻县衙，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谋反！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几个永州地头蛇，吃得起这个罪吗？”

    终归是个死局。

    “王大人说笑了。”

    柳玉茹抽噎着，抓着他的衣衫。

    等退出去之后，士兵也不敢多做耽搁，旋即回城禀报。

    王贺吩咐了士兵出门去，又吩咐家丁去拿油和干柴。

    “闭嘴！”

    “你觉得不会。”柳玉茹肯定开口，王树生点头道，“所以我会怎么利用好你？反正你也威胁不了顾九思。”

    “半个时辰。”

    不过只是顷刻间，周边早已乱成一片，厮杀声，砍杀声，兵马声，周边兵荒马乱，烽火狼烟，晨光与血渲染了这个清晨，而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想，旁若无人拥抱在一起，仿佛这世界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玉茹，”他说，“过来吧。”

    “你当我傻吗？”顾九思气笑了，“我自刎了，你不放人怎么办？”

    两人一起到了城楼，如今已经接近清晨，天正是最黑的时候，王树生让人将柳玉茹绑了，挂在城楼上。

    “你开城门，我入城去。”

    然而她却选择了以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以女子孱弱之身护在他们身前。

    外面是不断重复着的喊话，陈老爷慢慢道：“看来顾九思对王家憎怨颇深啊，来来回回都是王家的事。”

    王树生没说话，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是。”

    “你不信？”

    “输了输了，”王树生冷声道，“还谈什么牵制？多一个人上路，多一个伴。”

    “洛大人，”王树生立刻道，“在下并不愿与您为敌，您也没有与在下为敌的意愿。在下只是想求一条出路，若您愿意，就打开门来，将顾夫人交出来，只要顾夫人出来，在下保证，绝不会动县衙半分。”

    而荥阳城外，王家子弟领队，带着荥阳的军队一路朝着发声方向冲过去，顾九思站在高处，俯视着荥阳城的动静。

    王贺听着这话，心凉了下去，他已知王树生打算，心中虽然害怕，却也只能应声下去。

    柳玉茹一声应下，她转过身去，同印红道：“去打水，我洗个澡。”

    说着，她转头看向旁边还在揉帕子的柳玉茹，她不由得道：“夫人，姑爷都来救咱们了，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你听外面，他们都走了。”

    “柳玉茹，你夫君顾九思，如今就在城门外，他等着见你。”王树生大声道，“咱们不要再这么打下去了，你自己出来，我便饶里面所有人不死。”

    “打回来了又怎样！”

    “胡说八道！”

    门缓缓关上，柳玉茹也回了头，转身看向城楼，同王树生道：“是要上城楼吗？”

    印红站着没动，柳玉茹往屋里去，冷静道：“打水。”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柳玉茹沉稳两个字：“开门。”

    顾九思和徐罗等人躲在树上，观察着这些进来搜人的士兵，顺手杀了一些落单的。没了一会儿，这些士兵就发现自己的人少了一些，而后另一个山头，喊声又响了起来。

    “我放出来，你跑了怎么办？”

    看见他脸色不对，一直观察着所有人的陈老爷不由得道：“赵老爷的茶是什么茶？”

    王树站在门外，大喊了一声：“你给我出来！”

    而王家大堂上，各家长老家主颇有些焦急喝着茶，一位小厮来给赵老爷奉茶，赵老爷端起茶杯，看见了盏托上的字后，他脸色顿时大变。

    说完之后，大门打开，柳玉茹便见所有人列成两排站在门外，她抬眼往外看去，神色平静又从容。李玉昌看着她，心有不忍，慢慢道：“顾夫人，你……”

    “顾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怕？”

    王树生觉得有些意思，看着柳玉茹道：“我听闻你们感情很好。”

    哪怕在外强悍如斯，于他面前，却永远如娇花一般需要人捧在手心上的姑娘。

    印红焦急想要求着所有人，然而所有人都没说话，大家都看着柳玉茹，片刻后，柳玉茹终于出声：“那烦请王大人稍候，妾身梳洗过后，这就出府。”

    她一面笑，一面哭着。

    王树生立刻道：“半个时辰，我不见人，便烧了这府衙。”

    柳玉茹走到门前，她看着血迹斑斑的县衙大门，终于才停住步子，片刻后，她转过身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轻轻躬身。

    门“吱呀”出声，缓缓打开，而后柳玉茹便看见外面站着的人。

    所有的疼痛都不是疼痛，所有的苦难都不是苦难了。

    “他比我聪明得多。”

    稍稍碰着就疼，轻轻伤着就疼到绝望。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便是柳玉茹，也是震惊的。

    “公子，”王贺听到这话，有些急了，“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

    也就是那一瞬间，地面隆隆颤动出声，王树生大喝：“放箭！”

    他一路驾马疾驰到城楼, 登上城楼之后, 王贺也回来了, 恭敬道：“如今还没看着顾九思的人马, 只听见人在城外叫嚷, 公子, 如今怎么办？”

    哪怕拿了命，都舍不得让这尘世脏她裙角半分的心肝宝贝。

    李玉昌听到这话，也不知柳玉茹是安慰，还是不明白她此去的意义。可他却也不能在此时多说什么了。

    说着，他走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家里面人都送出去，一路直行不要回头，去益州。”

    “柳玉茹，我来救你了！”

    “你觉得顾九思愿意用他的命换你的吗？”

    “王大人，”听得这话，在一旁陪着柳玉茹的洛子商终于出声，他冷笑道，“你若一把火烧死了我们，你可以就再没有顾九思的把柄了。而且，若我死在这里，你可要掂量好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