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檀香。

    一路抬到宫里，沈明见到范轩，首先便跪了下去。

    过了好久，叶韵吸了吸鼻子，终于道：“我明白，你就是觉得，自个儿也没个人挂念，生或者死，都无所谓了，是吧？”

    和这一路鲜血厮杀不同，面前这个人柔亮又明净，白纱隔着，让他们两个人仿佛是在两个世界。沈明静静看着她，脑子也就慢慢清醒了。

    “好。”

    沈明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叶世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等叶世安走了，叶韵从旁边端了米汤，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喂你吧？”

    等她出去后，沈明看着屋顶，没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挂念的人，没有人挂念，空荡荡来到这世间，又孑然一身离开。

    说着，他疾步来到沈明面前, 立刻道：“可是出事了？”

    沈明点了点头, 他感觉自己的伤口明显都被包扎好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 认出这是叶韵的闺房, 他低声道：“什么时辰了？”

    也不必说了。

    “进来坐着吧，”沈明躺在床上，有些疲惫，“风冷。”

    沈明没说话。

    “别人的命是命，你的不是了？”

    叶韵气笑了，站起身来：“去永州到学了好大的脾气，话都不肯说了。行吧，你歇着，我也不瞎操心了。”

    “你也没给我回信。”沈明低笑，“我都以为你没收到。”

    等沈明说完后，范轩终于道：“你杀了州牧，居然还敢回来？”

    他刚毅的眉眼里满是沉稳，这满身的伤口带给他的，似乎不仅仅是身上的疼痛，还有内心不可言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场人都没说话，片刻后，江河直接道：“你先养伤，我这就去安排。等中午应当就能见到陛下。”

    “陛下，”沈明起身来，跪在了地上，这一次范轩没再拦，沈明沉稳道，“草民杀州牧，是草民自己的罪，草民愿一力承担，但永州事急，草民恳请陛下——”

    “你这么一哭，我竟是有点高兴了。”

    他想起自己回东都要做什么。

    人活一辈子，喜欢过一个人，若都没有堂堂正正告诉过她，也未免太过悲哀。可是当晨光落在她身上，当他躺在床上，听着她隐约的哭腔，去揣测自己不知结局的未来，他突然觉得。

    “回了。”

    沈明没说话，他看着床顶。

    “沈明，”叶韵终于忍不住了，带了明显的哭腔，“你活得难不难受？”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江河和叶世安重新回来，他们便给他换了衣服，然后让他坐上小轿，直接给他抬进宫里。

    叶韵回过神来，忙道：“怎的？”

    “你休息吧。”

    “我老给你写信，”沈明看着床顶，慢慢道，“你有没有看？”

    “我就是问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眶有些红了，她看不清面前的字，可还要克制情绪道，“问问你在永州，过得好不好。”

    说着，沈明便闭上眼睛，似是不想再说了。

    沈明抬起头，看见叶韵，叶韵见他醒了, 赶紧同身后丫鬟道：“快, 叫哥哥来。”

    说完，叶韵拿了账本，便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你这人。”

    叶韵克制着情绪出声，沈明似是笑了，他轻叹了一声：“那就好。”

    沈明很少这样说话，平平稳稳的语调，没有半分调笑，连往日言语间那些傻气都没了。

    “等江大人来一并说吧，”沈明轻叹了一声，“我有些累了，我先歇会儿。”

    沈明听着叶韵的声音，好半天，他苦笑起来。

    沈明应下来，随后便将情况细致说了一遍，范轩面上表情不大看得出来，但所有人都感觉他怒气慢慢凝聚。

    说着，叶韵便转身要走，沈明低着头，终于开口道：“你别生气。”

    他总算是明白，喜欢一个人，便舍不得她糟心片刻，若是为自己糟心，那更是不可。

    沈明见她一直没进来，不由得道：“叶韵？”

    他声音轻盈：“你瞧瞧，我是不是坏得很？”

    而后他将汤碗放到了桌上，低低说了句：“多谢。”

    叶世安和叶韵都愣了愣，片刻后，叶世安反应过来他，他点了点头道：“我去找人，你先休息。”

    沈明愣了愣，他垂下眉眼，什么都没说。

    叶韵顿住步子，沈明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道：“我只是想着，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得顾及礼数。”

    等说完之后，叶世安满脸震惊，江河张合着手中小扇，似是沉思。

    叶韵没说话，好久后，她冷着声道：“若是顾及礼数，你当从我叶家滚出去才是。”

    沈明摇摇头：“我不是来让你们帮我的，”他认真看着江河，“我是来认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