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周高朗给自己拖了椅子，坐在桌子斜角，给范轩倒了茶，叹了口气道：“打你成为皇帝，咱哥俩许久没这么喝过茶了。”

    其实账本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了，顶多也就是今天的账还没清理，可是顾九思入了大狱，她做完所有事儿，也就在这一刻，抱着算盘窝在自己的小房间时，她终于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三人走到了牢狱深处，就看见了牢里的顾九思。

    听到这话，柳玉茹抱紧了食盒，躲在各处的三人下意识看向柳玉茹，又同情看了一眼顾九思。

    范轩听着这话，他顿了顿后，慢慢道：“公事公办吧。”

    范玉被他唤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洛子商低头附在范玉耳边，继续道：“殿下，周大人入宫告状了。”

    叶韵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人总会变，我以往也还以为，你要那样小心翼翼活一辈子的。”

    听到这话，范玉猛地一个激灵，从桌上直起身来。

    狱卒领了钱，高兴走了出去。柳玉茹提了食盒过去，赶忙道：“其他先不说，今夜可吃了东西？我给你带了东街的脆皮鸭，你先吃着，叶大哥你将具体情况说说，一面说一面吃，且别饿着了。”

    “三来，”沈明在旁边接口，“要是不行，我们就劫囚走人！”

    叶韵应了声，让人将账本都拿了过来，柳玉茹拿着账本，坐进了小屋里。

    “父皇，”范玉似乎是找到了人，声调顿时稳了下来，却还是急促道，“我听说顾家人现下在朝中四处活动，想请人帮他说好话，你千万不能偏听偏信那些奸臣，这一次若是连一个顾九思都办不下来，以后您在朝廷还有什么微信可言？！”

    柳玉茹将账本拿到手里，平和道：“小时候总想着长大是什么样子，如今却发现，总是自己想不到的。不过还好的是，无论怎样，”柳玉茹抬眼看向叶韵，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道，“咱们俩还是姐妹。”

    说完，周高朗放下车帘，扬声道：“走了。”

    周高朗静静坐着，范轩抬起头来，看着周高朗，认真道：“虽然我们是兄弟，可你要记住，我是君，你是臣。”

    叶世安猛地停下步子，震惊出声，周烨皱着眉头，低声道：“先出宫，此事从长计议。”

    柳玉茹没说话，许久后，她终于道：“我打算去找洛子商。”

    柳玉茹“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叶韵走了出去，柳玉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突然就觉得非常安稳。这个地方仿佛是她一个人的避风港，她脱了鞋，坐在椅子上，蜷缩起来，将算盘抱在怀里。

    范玉梗着脖子，大吼道：“这就是事实，您不好说，我就帮您说，我要让那批人知道什么叫君君臣臣，什么叫天子为尊。今个儿我对您说，外面那四个，也得给我听清楚！”

    听到这话，洛子商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苦涩道：“我若真的有什么心思，又何必到东都来？也不知陛下何时才能相信微臣拳拳之心。”

    “人都是我已经买通了的。”柳玉茹小声道，“但也不能待太长时间，进去后我们长话短说，千万别乱。”

    “明白明白，”狱卒忙道，“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多嘴。”

    说完，他叹了口气，叫停了马车，随后卷了帘子，温和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活该没了前程去找死。”

    “且先等着吧。”

    柳玉茹看着面前酒酿丸子，她静静瞧着，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将算盘放在桌上，拿起了勺子：“以往我若不高兴，你便给我送一碗酒酿丸子，如今我长大了，酒酿丸子也不能令我消愁。”

    范轩终于动怒，让人将范玉拖了下去，叶文便带着周烨叶世安起身，而后告辞出去。

    “倒是耽误你睡觉了，”沈明看着顾九思的牢房，十分复杂道，“我看你这大牢过得不错。”

    范轩似乎是有些尴尬，慢慢道：“玉儿，顾九思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你是哪儿听这些话来……”

    周烨笑了笑，周高朗没说话，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拍了拍周烨的肩膀。

    顾九思：是求生欲。

    李云裳来到牢房前，看见顾九思，顿了顿脚步后，她猛地扑了过去，抓住了牢房的木栏，用所有人都为之一颤的哀切之声高喊：“顾郎！你可还好，顾郎！”

    “你放心，”柳玉茹知道叶韵在担心她，转头看着叶韵，认真道，“我有安排。”

    “花容青州分店的钱还没送过去，我打算将这部分钱先拿出来。”

    这话把叶世安和周烨震住了，他们敢骂沈明，柳玉茹却是不太敢骂的。

    “胡说八道！”叶世安当即叱责，柳玉茹却是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倒也没什么不可。”

    “子时了。”叶韵笑了笑，她放下书来，将酒酿丸子推过去给柳玉茹，温和道，“我听印红说你没吃东西，你先吃些东西吧。”

    叶世安深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一行人出了宫，到了宫门口，周高朗和叶文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周烨和叶世安跟着各自长辈也上了马车。

    “此事我们不能再管了。”周高朗平静道，“陛下要保陆永。”

    叶世安听得这话，忙就笑了，赶紧出了马车，跳下马车，就朝着顾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等出了门，周高朗一路疾行到了广场，叶文领着周烨和叶世安站在台阶前方等着周高朗，叶文转头道：“陛下怎么说？”

    柳玉茹顿了顿动作，片刻后, 她才僵着身子点点头，随后道：“也不过就是希望他们能在刑部多关照九思，不要让他吃苦，暂且不要到陛下那里去说什么，等明白陛下的意思，再说也不迟。”

    “你难道不是怕，查来查去，是陆永……”

    “他在牢里过得可怜，总要多照顾点。”

    洛子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后便回了水榭，蹲到范玉边上，小声道：“殿下。”

    “于道理，于感情，于恩义，我都不该放下，叔父何问我，有何放不下？”

    “父皇，你不会是不想办顾九思吧？！”

    说完，沈明就跳上了高处，其他人各自找了掩体藏好。柳玉茹飞快提着食盒藏到了一旁的内间之中，而后就听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李云裳的声音温和响了起来：“我以往与顾大人也是故交，所以今日来探望一二，你也别多嘴多舌，可明白？”

    他抬眼看着范轩：“你要如何呢？”

    “扬州之难，是顾夫人救我与韵儿于水火，望都被围，是顾九思拼死护城救城中百姓，我也是他救下的人，这是我放不下的恩义。”

    柳玉茹抬起手，捂住额头，有些痛苦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到处挤挤省省，这些钱，总是要用的。”

    “找他？”

    “滚下去！”

    “你也不用忧心，”叶韵抿了抿唇，“我去找叔父说说，多少能帮点忙的。”

    范玉顿时也不困了，立刻道：“周高朗进宫了？！”

    旁边叶世安看着柳玉茹收拾东西，不由得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做什么？”

    听着这话，外面站着的四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在门口等着的太监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叶韵见柳玉茹神色似乎是已经定了的模样，也知道不好再劝，只能道：“你心里有了安排，我便不再多说了，你自己有把握就好。”

    夏日炎炎，水榭倒也还清凉，清风徐来，洛子商一缕发丝落在书卷上，旁边侍卫小跑而来，有些急促道：“太傅。”

    “我明白。”

    柳玉茹将顾九思的话同周烨说了一遍，周烨便明白过来。他点了点头, 应声道：“此事我会去找陛下说的, 你们放心。”

    “没怎么动过筷子。”

    周烨回过头，看着周高朗，周高朗看着面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目光凝视了许久，突然道：“你是我儿子。”

    柳玉茹笑了笑，从手里拿了银子，交给了狱卒，抿唇道：“多谢。”

    柳玉茹想了想，当下道：“今夜我们就去大牢找九思。”

    叶文静静看着他，许久后，叶文平和道：“既然都明白，又有何放不下？”

    柳玉茹和周边人听到这话，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沈明当即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当皇帝的维护贪官陷害忠良？！”

    “不谈这些了。”

    叶世安听到这话，又看着那满当当的食盒，违心道：“这牢狱，到坐得真的也挺可怜的。”

    “叔父的意思是……”

    两人都没说话，但话说到这里，心里也都明白了。

    一行人黑着脸看着面前这对小夫妻，但也不想多废时间，叶世安开口就道：“今日我叔父和周大人……”

    叶文开了头，周烨和叶世安也跟着行礼，周高朗轻咳了一声，随后道：“陛下，里面说。”

    柳玉茹摇了摇头，摆手道：“我再去店里看看。”

    跟在后面的三人：“……”

    木南应声下去，柳玉茹留着所有人吃了饭，随后又让人准备了食盒和衣服，香囊书本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周烨也没再耽搁, 当下就去找了周高朗。柳玉茹知道他们会找合适的时间入宫，倒也不是很担心，便自己主动回了顾府。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烨看着周高朗马车远走，他苦笑了片刻，便转头往顾家走去。

    范玉冷哼一声，立刻道：“这群人结党营私侵吞库银，还想要来求情？我就知道顾九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是周高朗在后面作保，我这就过去，绝不让父皇受他们的蒙蔽！那顾九思一看就不是好人，这种货色还想当官？本宫这就让父皇斩了他脑袋！”

    叶韵愣了愣，她音调都忍不住急促了几分：“你找他做什么？！你莫不是以为他还会帮顾大人？”

    “我们来帮忙。”周烨立刻道，“情况我们打听清楚了，陛下是一定要保陆永的。我父亲与叶大人都已经不会掺和这件事了，所以我们便来了。”

    周烨听到这话，他觉得有无数话涌在喉间，他动了动喉结，接着就听周高朗道：“这件事儿了了，早点回幽州吧，别留了。”

    一家人商量好后，柳玉茹见所有人都沉着脸，便笑起来，吩咐了下人上饭菜，同所有人道：“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了，九思如今也是陛下宠臣，周大人的得力干将，周大人不会让他这么出事的，大家放心吧。”

    “你已帮过他许多，如今也算仁至义尽，不必歉疚。”

    叶韵在外面清点好了货物，又让人将货物放好位置，这时回过头来，才发现印红还站在门口，她走到门口，看了看屋里点着的灯，小声道：“玉茹还没出来？”

    叶韵静静听着，许久后，她慢慢道：“如今你怎么办？”

    周高朗听着这话，他端起茶，轻抿了一口，而后他站起身来，离开了自己位置，走到范轩身前，恭恭敬敬叩首，高声道：“臣，遵旨！”

    洛子商抬起手来，止住了侍卫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走到水榭边上，却是道：“周高朗进宫了？”

    两人聊一会儿小时候的事情，便站起身来，锁门走了出去。等出门之后，柳玉茹明显是轻松了不少，叶韵便接着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样？”

    两人一起进了顾府，这时候柳玉茹才同顾朗华、江柔一起回来。

    周高朗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范轩，好久后，他苦笑起来，举杯和范轩碰了一下，无奈道：“其实玉儿心里倒也看得清楚。”

    如今东都的店铺，主要是叶韵在打理，芸芸忙去洽谈其他各州分店的事宜，柳玉茹进门之后，同叶韵询问着近日生意状况，叶韵耐心答着，柳玉茹面无表情听完，同叶韵点了点头道：“近日辛苦你了，我去盘个账吧。”

    印红叹了口气：“叶小姐，您去劝劝她吧，姑爷出了事儿，她不能这样的。”

    对方没想到洛子商直接猜出了这件事，愣了片刻后，随后立刻点头道：“带着叶御史、望都留守、小叶大人一起入宫了。”

    “我便猜着会如此！”

    李云裳：“……”

    柳玉茹听着叶韵劝说，却没有半点松动，面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自己低着头，小勺小勺吃着丸子，许久后，她放下碗，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我难受的是自己。”

    “他在狱中还好吗？”

    叶韵沉默了片刻，随后道：“你去准备一碗酒酿丸子，我送进去。”

    一行人入宫的时候，洛子商正在东宫水榭给范玉讲学，范玉趴在桌上打呼噜，洛子商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讲学。

    躲在内间的柳玉茹不由自主的扬起笑容。

    范轩沉默下去，周高朗转头看着大殿门口，笑着道：“咱两十七岁什么光景？我已经开始养家糊口刀尖舔血，你高中进士得意风光，十七岁，若你以往同我说他小，那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同我说一个十七岁的太子心智还小，”周高朗转头看着范轩，有些无奈道，“你让我如何不往心里去？”

    “终究是长大了。”

    吩咐完毕后，柳玉茹站在门口，她许久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刑部大狱的方向，直到印红唤她，她才反应过来。印红瞧着她的模样，忐忑道：“夫人，您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他什么都没说，等到了顾家不远处，周高朗让马车停下来：“自己要去，便自己去吧。”

    “多谢殿下抬爱。”洛子商退了一步，抬手行礼，感慨道，“还好如今有殿下为我撑腰，不然微臣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周高朗没说话，沉吟片刻：“若今日犯事的不是顾九思，而是我呢？”

    案子积压到了第五日，周高朗看到了时候，便领着周烨、叶世安以及叶世安的叔父叶文一起进了宫里，打算看看皇帝口风如何。

    躲在暗处的三个男人：“……”

    周高朗摆摆手：“算了，这些都是未来的事儿，反正，你活长些，你活着一天，我就能安安稳稳过一天日子，说不定我走得比你早呢？”

    “此事与他怕是逃不了关系，”柳玉茹平静道，“是虚是实，等探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