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顾九思在城楼上手舞足蹈，不着调的骂来骂去，然而梁王却不为所动，开始叫住人往后退去，在五里外开始围着望都城安营扎寨，准备修整。

    他一贯知道她骨子里带着血性，却不想这个姑娘胆子总是比他想的大得多。

    “北梁？”柳玉茹不能理解，顾九思声音平静，“北梁一直被长城阻挠，若是梁王以幽州相换，求北梁出兵中原伐范，北梁怕是求之不得。梁王如今一定要占幽州，打算利用幽州东山再起，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其他的来了。”

    顾九思反应过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他们，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此刻柳玉茹平日里那些端庄去了哪里，只觉得他们夫妻两人这么坐在地上被人这么多人围着抱着哭，饶是他一贯脸皮厚，也有些扛不住同僚取笑的目光了。

    那人开口道：“或者投降。”

    她看着顾九思手提长枪，骏马朝着千军万马疾驰而去，大吼出声：“杀！”

    “你！”梁王怒得上前一步，旁边一个青衣男子赶紧拦住他，小声道，“王爷且勿动怒，这小儿是在激您。”

    梁王的军队百里奔袭而来，本就疲惫，根本追不上顾九思的这一千人，于是大家就只看见战场上这群人来去如风，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喊着“冲”，后一秒就拿出了玩命儿的架势哭爹喊娘喊着“快跑快跑救命！”逃回了城。

    “你别怕，”柳玉茹柔声开口，“要是守不住，我还能提刀呢。”

    “最后一里。”

    大家眼里重新燃起希望，这才下去各做各的事情。

    街上人来人往，大家拿着兵器，整个城池弥漫着一种肃杀之气，然而柳玉茹拉着这个人，却觉得内心一片安定。

    所有人都懵了，可是梁王的士兵却当真就停了。就是梁王退兵的空挡，最后一个士兵进入了城池，顾九思这才抬手，盯着战场道：“关城门。”

    顾九思耳朵敏锐，听见后直接骂回去，谁骂他怼谁，一时间一人同许多人对骂，两军嗡嗡成了一片。

    “大人的意思是？”黄龙有些迷茫，顾九思琢磨着道，“你们可知方才战场上那青衣人是谁？”

    等梁王彻底退走了，顾九思见梁王搭起帐篷进了帐篷，他突然就虚脱了一般，退了几步，直直就往后坐去。

    杨主簿忍不住了，他忙道：“若是最后一里才开始射箭，就太迟了！”

    梁王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他心中有些不安，抬头看了看正在和人争执着的顾九思，低声道：“可我们如今已到望都，无论如何，这城都非攻不可！”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慢慢道：“今天我骗他们的。范大人不会很快救援，他要至少在打下东都后，才会回头来救我们。”

    望都算是一座大城，城门外有厚厚城墙围着，城墙成弧形，有两个门进出，而保护城门的城墙外面就是护城河，要由南北两侧的城门落下，搭乘桥后才能过人。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是梁王的谋士，”叶世安开口回答，“秦泗，据说此人狡猾多端，足智多谋。”

    顾九思摇摇头，站起身道：“你等我换身衣服，跟你回去。”

    顾九思看着叶世安离开，轻笑出声来。柳玉茹有些疑惑看过去，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她惊讶发现，拉着这个人，她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坎走不过去。

    信他。

    “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守得住。”顾九思忍不住收紧了手，低哑着声道，“要是我守不住了，你怎么办？爹娘怎么办？”

    梁王听到这话顿了顿动作，顾九思见他停住，似乎是嫌他不够生气一般，赶紧道：“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心虚呀，就是默认了吧？从东都一路逃亡过来不容易吧？你们饿不饿？我们望都城一贯宽容，对流民待遇不错，你们放下武器也还是个人，早点改邪归正，别总想着跟着畜生当畜生！”

    别人过是混日子，她是过日子。

    顾九思也驾马出列, 大声回话。

    其中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开口，顾九思抬眼看过去，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神色一凛，顾九思从旁边拿了茶，抿了一口，随后道：“你们不要怨我，我也是为大家好。你们可要想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疾行这么远过来？是被范大人打得还不了手才来的！今日若是投降，回头范大人再打回幽都，我们一个个的，全是抄家灭门的罪！”

    对面骂得难听，顾九思嘴里不带脏字，却是比对面骂得更难听，他们对骂着的时间，叶世安也不迟疑，赶紧同杨主簿等人对好了剩下的人马、兵器、粮草。

    顾九思心跳得飞快，却还是道：“若再往前，再射箭！”

    而城楼之下, 这一声喊完，梁王的军队却是迟疑下来，军队在军鼓的指挥下远远停下，和顾九思对阵而立，片刻后，士兵纷纷让开，一个人驾马上前, 他看上去四十出头, 身披战甲, 气势不凡, 他站在人群中和顾九思遥遥而望, 朗声道：“前方拦路竖子何人？”

    “我们弃城吧。”

    木南懵了懵，随后就看见梁王军队中扛旗的人突然开始挥动大旗，而后梁王军队就密密麻麻大吼着冲了上来。顾九思一咬牙，骑着马就往前冲去！柳玉茹在城楼上看着，整个人肝胆俱裂，这么多人，便就是一人一口，也足够将顾九思给生吃了！

    顾九思这打算大家清楚，就是不打算让对方睡了。本来就是长途奔袭，又这么闹，谁还睡得着？

    顾九思被叶世安拉扯着站起来，柳玉茹去给他倒了杯水，顾九思润了润嗓子，随后同所有人道：“大家跟我先进来吧。”

    梁王听到青衫男子这话，沉下眼来，他转过头，抬起手来，朝着扛旗的人一挥手。

    这一番举动不仅是震住了梁王，也惊到了城楼上的所有人，柳玉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急促道：“开城门！快开！”

    柳玉茹铺好床，察觉顾九思洗完澡了，她回过头来，就迎上了顾九思的目光，她愣了愣，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这话骂得梁王后面的人也骚动了，先前骂梁王，如今却是开始骂他们所有人了！

    “别胡说了，”柳玉茹笑了，“我又不是护身符。”

    柳玉茹赶紧一把扶住他，却被他直接带着滚了下去。他一身铠甲都几十斤，哪里是柳玉茹扶得动的？他看见柳玉茹被他带着在众目睽睽下滚坐下去，他靠着墙，忽的就咧嘴笑了。

    城中如今一共有一万士兵，之前刚造好了一批兵器，本来要运往战场，但如今还没来得及，全都留在了城内。因此虽然兵少，但是武器充足。

    “小白脸胡说八道，你猪头脸就不胡说了？”

    “我家玉茹还没当上首富，”顾九思轻笑出声来，“我怎么舍得她连她想要的东西都没得到，就陪我去谈什么‘杀一人不亏杀两人稳赚’？放心吧，”他靠住她，仿若宣誓一般，声音又稳又沉，“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进望都城。”

    后面跟着他的一千人骑着马，也是闭着眼睛往前冲，顾九思冲得最快，上前去长枪一挥，两军才初初交战，顾九思就突然大吼了一声：“打不赢了，快跑！！”

    他如高山令她依靠，如大树为她遮阳，哪怕她从来不是什么娇花琉璃，他却也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柳玉茹没说话，顾九思便明了了她的意思：“让你操心了，”他伸手抱住她，笑着道，“是我不对，以后不这么蛮了。”

    顾九思和所有人吩咐了一下之后的事，最后看着大家道：“大家其实也别太过忧虑，我不是个不怕死的，我在这里与大家共进退，不会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们放心，梁王就是个纸老虎，望都城不会破，范大人会救我们的。”

    “可他们人这么多……”

    “放心吧，”他柔声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九思笑了笑：“我知道，是你太害怕了。让你这么害怕是我不对，我该早点同你说才是。”

    他冲到城楼上，城楼刚刚完成布防，士兵们这才赶到，全部都拉开弓箭，时刻待命。叶世安看着战局，紧张得捏紧了拳头，顾九思冲上城楼，大声道：“别动！别射箭！”

    他们手拉着手，走在寒冬黑夜里，一起往家里走去。

    “玉茹，”顾九思将脸埋在她肩头，低声道，“其实我很怕。”

    这句话平平淡淡，可所有人听着，心里却都安稳了下来。

    而叶世安忙活着的时候，顾九思和梁王军队吵嚷成一片，而梁王的军队人还陆陆续续在后面跟着，梁王身边的青衫男人观察着顾九思，同梁王道：“王爷，此人一早在这里摆阵，明显是早已得知咱们来的消息，却只带了这么点人，还主动开口挑衅，怕是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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