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说着，旁边人叫了柳玉茹：“少夫人，船好了。”

    “你们是朝廷钦犯。”王善泉叹息出声，“和我讲条件，也该合理一点。”

    “那你多看看，”柳玉茹叹了口气，“我去看看该带的文件都带好没。”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我们先去码头。”

    “印红，”

    “顾老爷玩笑了，”他温和道，“朝廷法度，怎能用钱来收买？今日不是王某要将您如何，而是您犯了王法啊。”

    顾九思将顾朗华一推，然后死死拉上了大门，大喝了一声道：“老头子你给我走！”

    印红跟到柳玉茹身边来，焦急道：“夫人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有点害怕。”

    “夫人，”印红死死抓着她，“姑爷去了就去了，您去了也没用的啊！”

    然而她只是迟疑了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会。

    “那立刻去顾府。”

    离城门不远时，隐隐能够听到喧闹之声，他笑着回头同柳玉茹道：“扬州就是这点好，不管多晚，都这么热闹。”

    她不知道是什么逼着他成长，她只是蜷缩在他的怀里，感觉夜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柳玉茹推开了印红，背着包裹，带着帷帽，便从船上攀爬着麻绳梯子到了小船上。

    “是, ”前来禀报的男人恭恭敬敬道, “安排在他们府中的探子说，他们昨日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走个屁！”顾朗华怒喝道，“你把这兔崽子给我，你走。”

    顾九思愣了，江柔推开他，急急走了进去。

    “数月欢喜，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说着，他让人给他搬了凳子，倒了茶，悠闲坐在凳子上。

    顾九思静静看着远处，好久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坐在了地上。

    听到这话，王善泉低着头，轻轻笑了。

    她这一辈子的牵挂就是苏婉，要是苏婉有了事，她这一生，还挂念着谁？

    柳玉茹笑着应声：“是啊，也不知道去了幽州，有没有这样的繁华。”

    他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凡事总想着她。这是她一生从未遇到过的、对她这样好的人。

    城外距离码头不远，两人一路狂奔到了码头，顾九思找到了原本安插在码头上的人。这艘船是顾朗华悄悄买下，他和漕帮的人熟悉，就把船挂在了漕帮的名下，因此王荣就算知道顾家要走，也想不到顾家会在漕帮里有一条船。

    岂止是他跪着。

    月光落到青石板路上，她走在这小巷里，骤然惊觉。

    “他还在府里。”江柔扭过头去，看着江水，故作平静道，“咱们等着，再过一刻钟他不来，我们就开船。他会走陆路，我们出了淮南，在淮城接他。”

    她想着梦里王荣对待江柔的手段，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顾九思忙将她抱在了怀里。

    于是她只能静静看着面前少年，而顾九思看着她含着眼泪的眼睛，却似乎是读出了她眼里的意思。

    当这个念头出现，她就再也无法回头。她咬了牙，干脆走进了房里，她迅速收拾了银子和身份文牒、路引等东西，然后提了她以往常常用来吓唬顾九思的剑，带上了伤药和一些毒药迷|药，取了幂蓠带上，接着她去了船舱，吩咐道：“给我一条小船。等我走后，你再告知大夫人，拜托她护着我娘，大公子回去救老爷了，我回去，一定拼死把大公子带回来！”

    她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顾朗华和王荣僵持着的时候，江柔领着苏婉等人迅速从密道里出去。

    柳玉茹低喘着，江柔迟迟不语，好久后，她艰难道：“王荣来得太急，他去拖时间了。”

    顾朗华站在门口，他整个人都愣了，他想打开那道门，可他清楚知道，打开了，也不过是送命而已。

    “王善泉！”顾朗华怒喝，“这可是你亲儿子……”

    王善泉琢磨了一会儿，随后道：“点兵备马，我们立刻去顾府。顾府人可都在？”

    “你别问我了……”江柔颤抖着声道，“他说能来，那就是能来！”

    王荣大喝，顾朗华听到这话，笑着道：“王公子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了，也就是说您现在手里没证据，等着搜完我的府中，就有证据了？既然没证据，你怎能说顾家有罪，既然顾家无罪，为何要白白被人搜刮一遭？”

    “不用担心，”顾朗华劝着道，“咱们做得隐蔽，无论是准备路引还是装船，都是分开人来做，除了咱们一家人，谁都不知道消息。我准备了陆路水路两条路，到时候一条不通换另一条。咱们的路引水路走得，陆路也走得，别担心了。”

    顾九思翻身上马，他抓住缰绳，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可他还是道：“玉茹，我们去码头。”

    梦里他让她来救他，这一次，她便真的来救他，绝不会放弃他。

    “绝无儿戏。”顾九思冷静开口，杨文昌面上恍惚了一瞬，随后他立刻道：“陈寻，我们立刻回去通知家里离开。”

    “我心虚？”顾朗华大笑，“心虚的怕是你！是你爹！今日江尚书刚一出事，你王家便急不可耐上我顾府搜查，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你王家眼红我顾府银两，寻着由头来抢劫罢了！一堆山匪贼子，还打着朝廷的名义。我就问你，你说江尚书谋反，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他怕是方才入狱，你们就急急赶来了吧？！”

    顾九思果断道：“要么没得谈。”

    她想救他。这么好的人，她不想放弃他！

    柳玉茹不敢说话，她紧紧抓着顾九思。

    这样想着，王善泉打定主意，吩咐道：“他不是一直嫉恨顾九思吗？让荣儿去办这事儿。”

    她方才学会骑马，不敢太快，等到了顾府附近时，她将马藏好，从商人手中取了一盏灯，匆匆往着顾家走去。

    他也在怕，也在挂念。

    “大人, ”幕僚有些犹豫, “就这么贸贸然过去, 不大好吧……”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顾九思急促道，“你们只需知道几件事，扬州城或许有乱，王荣打算找富商开刀，他与我有仇，你们又向来和我交好，怕是不会轻饶你们，你们速速带着家人离开扬州，看着情况若是不对，立刻离开淮南！”

    竟是顾九思来了！

    苏婉跟在江柔身后，有些不安道：“顾夫人，我们这样走了，玉茹和九思怎么办？”

    顾朗华猛地提声：“哪里有让儿子为爹挡刀的道理！”

    他那样的性子……那样的性子！

    如今这封休书真的给来了，而她也真的知道，这辈子，他不会对她不好。

    因为梦已经改了，这一次，江柔已经走了，那么顾九思也不会有事。

    顾九思的刀架在王荣脖子上，没有回头看顾朗华，只是道：“走。”

    王善泉怒喝出声：“我要的是你跪着！”

    所有人愣了愣，柳玉茹厉喝道：“快去！”

    一个月前才挖的密道，并不算长，一路只是延到顾家不远处一个铺子里，江柔领着人出了密道，便派人去找顾九思，然后领着人往码头赶过去。

    “你说得……”

    “少夫人方才说，”管事站在江柔身边，低声道，“大公子回去救老爷了，她拜托您护住柳夫人，她这番回去，必定拼死护住大公子平安回来。”

    他们父子不能都送在这儿，顾九思已经保不住了，他必须回去，如果他也死了，江柔怎么办？

    江柔的手微微颤抖，她克制着情绪，指挥着人上船，顾九思顿时察觉到不对，冲上前去抓住江柔的手道：“我爹呢？！”

    而王荣咬了咬牙，抬手道：“将顾府团团围住，一只鸟都不能给我飞出去！”

    可是她说不出口。

    柳玉茹站在小船船头，看着那远去的大船，她深呼了一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然而当这个选择做出了，她也未曾后悔。

    她的眼泪模糊眼眶，她想让自己回去，她想用理智告诉自己，分开了就是分开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然而她却挪不动步子，她满脑子都想着他牵着马，走在她前方，唱着小调，同她说，他以后每年都要给她过生日。

    是用他顾家的血，逼着整个淮南世家给他跪下，如果不是抄家灭族的铁血手段，又怎能震慑他人？

    “放肆！”

    “是王荣。”

    杨文昌皱着眉头，拉扯着几个人到旁边暗处草坪，杨文昌迅速道：“你现在不宜回府，不如先在城外留着，我们在城里帮你打听着情况。一旦有动静我们立刻通知你。”

    “来了就好。”他虚脱道，“来了，就好。”

    可她反驳不了。她知道顾九思估得没错，王家哪里是为了那么点仇怨大动干戈？王家是盯上了顾家的钱啊！

    “这么说，”顾朗华闭上眼睛，“王大人是不肯放过顾家了。”

    “至于吗……”陈寻有些结巴，似是不可置信，“王善泉就算是节度使，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吧？”

    “无妨。”王善泉抬手道, “江城在朝中已经自顾不暇, 陛下就等着找机会将他和梁王一网打尽, 陛下不知梁王厉害, 他动了江城，梁王逼反，等梁王反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天子？都是一群名不正言不顺的货色，到时候便是我们自个儿的天下。”

    “九思，”陈寻有些担忧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说完，顾朗华便朝着房屋里直冲而去，然而王荣的士兵却是极快，王荣率先一个健步冲上去，就领人抵住了大门，随后两方人马交缠起来，也就是这时候，柳玉茹见人群里猛地冲出一个身影，一脚踹开抵着大门的人，提刀直接抵在了王荣的脖子上，对着周边大喝了一声道：“都给我退下！”

    “要是劝不住怎么办？！”印红哭喊出声，“您就不想想大夫人，她就您一个女儿，您怎么办？！”

    “顾九思，”王善泉冷着声道，“今日你给我跪下，我尚且可以给你留一条生路，你反抗得越厉害，我越是留你不得。你今日敢将刀架在我儿子脖子上，我便要用你顾家上下血洗来祭！”

    顾九思站在船头，一句话没说，柳玉茹安置好了苏婉和芸芸都上来了，她走到顾九思旁边，柔声道：“九思，人都到了吧？方才我瞧见了婆婆，公公呢？”

    而这时，苏婉和江柔惊动，她们到了甲板上来，苏婉看着那远去的小船，颤抖着声：“她……她回去做什么？！”

    她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他给了她这么多，甚至于在最后一刻，他都是选择了先将她安稳送上船才去救自己的父亲，他这样好，她又怎能负他？！

    顾朗华看着顾九思，怒骂出声来。

    而顾朗华走出门去，刚到大门前，便看见王荣领着官兵正和家丁争执，顾朗华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袖中，朗笑道：“王公子，稀客啊。”

    “放我们出城。”

    “他们来了！”

    听到这话，王荣面上愣了愣，顾朗华脸上毫无惧色，他一时竟也拿不准注意，顾朗华这是装腔作势，还是当真拿着王家的把柄。

    江柔迅速道：“您放心，不会有事。”

    她前一刻才想着，才想着要在顾家过这么一生，此时此刻，当顾家落难，她又要同他说弃他而去？

    他直觉两人这样去而复返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中忐忑，却也没表露出来，就看两人一路飞奔到顾九思身前，陈寻焦急道：“九思，你家被官兵围了。”

    她立在船头，朝着大船的方向跪下，深深叩首：“女儿不孝，就此拜别。”

    “我们先出去，我派人去寻他们。”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王荣怒道：“如今我是奉命搜查，顾朗华，你不敢让路，是不是心虚？！”

    顾九思让早准备好的人全都上了船，然后开始清点人。接着他们就两就坐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扬州的方向。

    江柔没说话，夜风夹杂江水轻拂而过，苏婉软了腿，江柔一把扶住她。

    他颤抖着唇，他用尽所有理智，颤抖着身子，转过身去，冲到密道里，他在密道里狂奔，他不敢回头。

    她娘在那里，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开船？！

    柳玉茹被他说愣了。

    “我他娘十六个儿子！儿子算个屁！”

    喊完这一声，他回到了甲板上，然而扫视一圈，他却发现了不对劲，提声询问江柔道：“娘，那个糟老头子呢？”

    她做不到。

    “他怎么出来？”顾九思急促发问，“他如今还在府里，必然是为了给你们拖延时间和王荣周旋，你们走了密道，王荣盯着他，他不可能走密道暴露你的行踪，他又如何出来？！”

    柳玉茹有些着急：“可是……”

    “钱都已经到手了……”

    那个明媚又骄傲，那个如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少年。他为她挨打，他和她玩闹，他在赌场上豪赌身家，他带她赌钱、斗鸡、唱歌、跑马。

    而顾九思这时候还在城外教着柳玉茹骑马，柳玉茹已经差不多学会小跑，这匹马性子温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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