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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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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万乞王爷将二爷遗骨交与草民回乡安葬。”

    结局如此绝对是个好结局。

    符郧符侯爷在正厅里单膝跪地:“小儿自幼在外习武,臣疏于教导。举止无状,唐突了王爷。臣已上奏圣上恳请赐小儿一个武将官职,谴调北疆福王千岁麾下,待圣上准奏之日即刻起程。往日种种无礼唐突,臣已家法严惩。符家一脉单传,臣半生只得这么一个孽障。王爷仁义宽宏。望能念臣一门几代侍奉朝廷的一点微末功劳,宽解海涵。臣符郧涕零感激。”

    科长从山花烂漫过眼成叹望秋山:“好好的为什么不回去?小兄弟,你的事情我也瞧着。断袖也没什么,断了就断了。人生自古情者无罪。成了一团麻,你就慢慢理顺了它,理顺了还是一根好线。你说是不是?”

    话说回来,也就差了一个字。怎么不见我的表大舅子符卿书来哭一回?想到符卿书来哭一回,心中有种莫明的酸楚的舒畅。

    脚踏两条船,早晚一定翻。何况老子忽悠上三条,凉水里泡着谁也怨不得,活该。人的命,天注定。该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不能要。强求求不得。

    公子们已都走尽了。

    声音不大,正好只有老子能听到。我抬起头,哪个眼光如此锐利。老子天天在市面上逛悠,头一回被人认出是泰王爷。眼前的人我不认得,白面长须,怪周正一位老兄。拿起羽毛扇子进三国可以扮扮孔明,换身装束扔进水浒能充充吴用。穿着一身青色儒衫也瞧不出是哪个阶层。因此老子把眉毛并成一个破折号,两只眼各含了一个问号,道:“阁下……”

    姓卢的再一揖,方才坐了。小二乖觉,跟着就添了杯茶。

    追也追得回来。我疾奔出王府,窜过两条半街,来者熙熙,去者攘攘。老子在街心玩了个急刹车。追得回来,又能怎么样?出了泰王府,海阔天空。只是衍之倒也罢了。其宣独自一个,要如何是好?怎样也比在泰王府好,我马小东都能活得滋润,其宣这样的人物,到哪里过不自在?我又拿什么脸什么话寻他回来。

    街前卖枣泥糕的旁边马车里那位。老子没看见你。所以别掀了帘子又放下,也别让卢员外闪出半张脸来。老子是向后走不是向前。

    科长大惊:“小兄弟,你这话从何说起,不是都过的不错么?”

    其宣不晓得会不会叹口气,以后看天上的云水里的鱼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想我一想。又是哪个小白脸有福气在那双眼上亲一亲。妈的,想想就窝心。

    我说:“直播。”算算时间,灵棚也该搭起来了,看看有几个人来哭。

    符侯爷含着定心丸走了,小顺摸进正厅,弓着脊背轻轻道:“王爷,其实……”

    科长无奈地摇头:“小兄弟,哪个说你死了?这次是意外。不算数。”

    忠叔的头紧贴地面:“禀王爷,公子们已都走尽了。”

    我看看房顶。“符侯爷快起来罢。论情理该我给侯爷下跪。侯爷讲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有一点。你儿子符卿书。”小心肝抽一抽,咽咽唾沫。“你儿子符卿书没错,无礼的唐突的都是我。侯爷要怪都怪到我身上来,莫罚他。是非轻重我晓得,侯爷放心,不该的做的事情我断不会再做。”

    老地方奈何桥,老熟人科长。“小兄弟啊,你怎么又上来了?”

    其宣说:“上次诈尸瞧的不详细,想再看一回。”我说:“已经瞧见了,以后呢?”

    科长把老子的反应理解为兴奋,含笑点头:“不错,要问的都问完了。马上你就能回去了。”

    合着怪我不该充那个大头。我拎拎裤脚蹲到桥头:“没办法,思想到了那个境界,自发自动就冲上去了。”

    扬州卢庭,这四个字这两天没少听。原来就是他。衍之不是说这人走了,怎么还在。

    春秋大梦到了黄梁饭熟,是该醒的时候。

    姓卢的道:“王爷是贵人,恐怕不记得草民。王爷前些日去扬州查岁贡,见商户的时候草民也在。”

    我曲起一条腿晃一晃:“跟别人没关系,是我个人的原因。我看清了,我这人只是当个普通老百姓的料,高贵的日子咱过不来,深沉的感情咱玩不起。科长,我也托你个事情,这次再投胎,让我投个小康家庭,平常一辈子,再有个差不多点的美女老婆就行了。成不成?”

    “有没有因为还魂后相关部门服务不到位而产生社会生活困扰?”

    科长说:“你看,能从这地方瞧见凡间。你是想看重播还是直播。”

    我先回去过着?我说:“为什么?老子现在不是已经又死了么?!”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着陆比上次更稳妥。我轻轻吸了口气确定成功,先按兵不动,听听都怎么哭王爷我的。刚才的一片呜咽声全没了。屋里挺静,只有一个抽鼻涕声,哽哽噎噎,依稀是小顺:“~~上头~给示下了么?~王爷究竟是烧还是埋?”

    我撞进王府大门,一直向内。迎头见到忠叔领人在整顿忙碌,一个个跪在回廊上。我说:“苏公子呢?!裴公子呢?!!”

    不急不徐,不高不低,淡淡入耳:“先出去罢。”我脑子里嗡的一响,血液澎湃。跟着一个低低的字眼儿直顺着耳朵钻进来:“先去门房吩咐,除宫里的,一率挡了。”我浑身的骨头化成一汪春|水。

    衍之说圆满不了,马王爷我挺尸这两天几个皇亲重臣都来瞧过了,要把奔丧钱退给人家。据说我的老丈人周国丈跟大舅子周国舅都来哭了一回,还特别要求一定把老子的灵牌跟他女儿的灵牌摆在一处上香。周国舅哭的时间最久。有良心的大舅子。

    衍之说:“想将家兄的遗骨入土为安。”我说:“这回入不成了,怎么好?”

    科长恍然一拍大腿,“小兄弟,你给我提了个大醒。注明在以后每次还魂前详细介绍跟踪服务的各项条款!再下一个问题,个人感觉还魂后的生活质量比还魂前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

    还有对街天元酒楼二楼第三个雕花窗那位,老子是向前看不是向上看。别向后贴着墙坐,也别放下窗子。老子瞧的是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敢再贪你那双细长的眼。

    我大步流星疾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小顺喊了一声:“公子。”

    马的鼻子里喷出气来,长嘶一声,两只蹄子高高抬起,惊了。眨眼掀翻了两三个摊子,小混混牵马的都被甩出五六尺远。横冲直撞直向这边过来,我与小顺拔腿欲闪进一家门面避难,那买糖人的小孩子很连续剧的傻站在街中央,不动了。

    科长皱眉:“那要等你现在的这个身子阳寿到了,到时候再说。这样,你先回去过着,我在这里给你留心着。到时候一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怎么样?”

    我摸摸鼻子:“马这辈子仇没报成,怎么办?”

    我说:“您老写没有就可以了。服务很到家,我是还魂的各个相关人等都通知到了,就是忘了把去通知这件事情告诉我这个当事人了。”

    听衍之报吊丧名单完毕到了快半夜,我憋不住半试探地问:“有没有来了没写上的?”裴其宣在灯下打了个呵欠,“对了,前天安国府的那位符小侯爷来了一回,看你死透了没有。认定当真死透了就走了。”我再小心翼翼地问,“没~说别的。”小顺在下风怯怯接了一句:“还说了一句‘我看这个身子做什么,又不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再笑了一声,就走了。”

    卢庭欲掂须子,面对着王爷我,又没敢掂:“一是为了生意,二便是为了那件事情。草民替我家三爷,再谢过王爷。”

    科长蹲在我旁边翻册子:“那孩子上辈子是个跳楼的,跳下来碰巧砸到个路过的。他没死,被砸的死了。被砸的跟阎王申请这辈子做马,在跳楼的下辈子感到最幸福的一刹那踹死他,报了上辈子的仇。一啄一饮都是注定,偏偏因为你借尸还魂,不在命数之内,漏算了你。”

    第二天早上起床,小顺送洗脸水进来,眼闪闪烁烁抬了又低,我接过手巾把子抹了一把脸:“有什么事情直说。”

    有回去安王府里吃酒,安王也请了一班小戏,在园子里搭了台子唱。唱的是情戏,听得老子昏昏欲睡。说起来,老子做泰王爷许久,还没请戏班去府里唱过。这个排场没撑起来。安王府上那回,墙角落里树背后都藏着凑热闹的家丁,想我泰王府里的热闹也不会输了这个阵仗。等今天过了,觉着冷清了,这个办法倒可行。

    空了,全空了。

    我再转身向前,老子这辈子,头一回走的这么帅。

    其宣说:“你看过唱戏没,听戏的听的多了也想去串个场子,总想着唱了两嗓子还是身在戏外。其实想的一瞬已经入了戏。”这话高深,我接不上,只听他讲:“既然入了,就唱到完罢。”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我站在地面中央面对两个人,心里还是挣扎的摇摆的。这种场景没有个拥抱显现不出气氛。但是你说我先抱哪个后抱哪个,还是两个一起抱?所以老子只能傻站着,傻笑,笑得像个傻X。

    衍之说天都晚得很了,都去歇罢。

    我再打个哈欠,“问罢,反正时间有的是。”

    卢庭说:“草民是苏府的扬州管事。二爷临终前将扬州产业托于草民,经营对策一一交代,战战兢兢经营这些时日,总算未曾辜负二爷所托。待回扬州后,草民当即刻报于官府上奏朝廷,将两江总商一衔转于三爷。”

    衍之心软,若是知道了,可能会长叹一声,然后捐钱给个小庙替老子做个超度法会,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多化两锭纸钱,念个安慰经。两江总商有的是钱,我在地府的存款不会少。

    妈的今天真是所有的烂段子都赶一起上场了。

    天蒙蒙亮街上还没几个人。只有个菜场挺热闹,我在菜市场口的一个卖油茶的摊子上坐了。喝了一碗油茶,吃了两个茶叶蛋。

    科长从怀里摸出一个本子:“你借尸还魂期间有没有身体不适应等现象?”

    一个五六岁大的毛孩子擦过我的腿颠颠地冲着卖糖人的摊子跑。两个大子儿换了一个,拿在手里伸舌头欲舔又缩了回去,没舍得。

    熬等着茶楼开了门,我随便进了一家,点了碗雨前,上了四色果品点心,磕着瓜子听书。今天讲的是新书,这两天大街小巷听得火,名叫做宣春王义释曹氏女。说的是某朝某代某位王爷的世子,少年华美,风流倜傥,人称宣春王。皇帝亲自将朝中广仁公曹公的女儿许给世子,圣旨赐婚,偏在成亲前一天,曹公的女儿同一个书生跳墙私跑,后被官府追回。世子反为两人求情,成就了鸳鸯。说书的两张嘴皮子讲的一波三折,听书的越聚越多,唏嘘声越来越大。我吐出瓜子皮润了一口茶,斜上方传来一个人声,“王爷。”

    吃饱了散席,唱完了散戏。天底下的事情都如此,拦不住,认了。

    科长舔舔指头,翻过一页纸。“最后,”头一歪,和蔼地再一笑,“综合简略地谈谈你本次借尸还魂的整体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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