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竞这才有了一句开场白,问:“沈医生呢?”
门在他身后合上,苏锦玲走到窗边,对外面黑暗中的那个人讲:“他走了,你进来吧?”轻叹似的。
“唐律师……”那边崔立新坐立不安,站起来招呼,显然是要探探口风的意思。
这也是一纸任命,却是不会公开的那一种,纸上分明写着:委任法学博士吴予培为高三法院刑事庭法官,战时继续留任上海,甚至包括在必要时接受敌方指派的职位。
唐竞无语,只是看着,听着。
唐竞没想到吴律师自己出来开门,吴予培看见他也是一怔。几日之前的那场对话实在不算愉快,两人都还记忆犹新。
唐竞却只是笑问了一句:“崔律师来了,吃过饭了吗?”说完也不等那边回答,从管家太太手里接过礼帽,径自出去了。
这一幕自然叫门厅里的崔立新意外。唐竞经过这么些事,却早已看得通透。穆先生是个有情怀的人,也是个实际的人,等他走了,自然就会把崔律师叫进去。不管值不值,在这座城中,在此时此刻,手里多一个人便多一条可能的出路。
“这张纸你可千万藏好了,”唐竞冷笑,“否则到时候怕是跳进黄浦江里也说不清。”
唐竞无语,回忆过往,早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位仁兄,但总还得试一试。
但当管家太太过来提醒,崔律师已经候了一阵,穆骁阳却仿佛视而不见,只是与唐竞握手,道:“再会就不讲了,希望这事过了之后,家人平安喜乐,你我也都还在吧。”说完,便反身进去了。
“有南京签发的任命,白纸黑字,都说得清楚。”吴予培回答,折起那一纸委任状放回抽屉里。
这是唐竞完全没想到的,半晌才又开口:“你觉得淞沪能守住?”
他何尝不知道周子兮是好律师,他见过她深夜伏案,见过她兴冲冲探访书店的样子,又或者埋头在书业公会那几万册图书里。那样的她叫他深爱,也叫他羡慕。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看到她上法庭,愿意让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根本不用旁人来提醒。
不久,眼前便是私探照片里的那一处民宅了。他下车,敲门。夜已深了,等了一阵才听见里面传出脚步声,是软底绣花鞋踩在砖石地面上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悉嗦声。
说完便无话了,要交待的事情那么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吴予培倒也不问,只是把他带进书房,又关上房门。
唐竞又觉自己多此一问,这样的日子,沈应秋自然不会没事做闲在家里。
“去哪里?”她问。
唐竞看着,简直要笑出来。吴予培这样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未免有种羊入虎口的味道。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今日的吴律师早不是从前那个一根肚肠通到底的人了,否则也不至于在他眼皮底下瞒了他那么久。
“我……”苏锦玲也开口跟他讲理由,只一个字,他就知道她要拒绝。
“什么事?”唐竞是跟他耗到底了。
离开穆公管,又回到毕勋路。经过今日一战,租界里人人自危。到了晚上,各家都是门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密。但只要细看便知道十七号吴家有人,是因为窗口缝隙里漏出的那一线亮光,不像隔壁自家的小房子,沉在一片绝对的黑暗里。
“那里有好医生,有好药,”他尽量解释,却已不剩多少耐心,“你去把病看好,再到南边暖和的地方修养。”
吴予培又继续说下去:“周小姐是好律师,有才华,也有心性,你别埋没了她。”
“那仗打完了,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记着,准备好。”他再次提醒,在她有机会提出异议之前转身走了。
说话间就到了门厅,唐竞看见旁边小厅里坐着一个人,正是崔立新。他猜崔律师是来复命的,大约就是为了薛华立路巡捕房拘留所里的于亦珍,亲口告诉穆先生事情已经了了,顺便再为自己谋一份前程。
这话叫唐竞听着刺耳,是因为周小姐的称呼,更是因为话里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官家为什么会想到用你?”许久,他还是开口问。
许久,他才收拾心情,下车去撳电铃。隔了一会儿,便听见脚步声传出来,铁门打开,里面是吴予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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