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先生点头,“我用锦枫里的人做这些事,想脱开自己的干系,其实也是好笑,那些盒子上分明打的就是我禁烟局的官方记号。那时候挽留你,也是我的私心,总想把黑的白的分得泾渭分明,好给自己留一条干净退路。”
挽留他,就是为了控制锦枫里。
自登基,东也荒,西也旱,无一日得到安宁。
唐竞又是一震,不曾想眼前这位穆先生看得如此通透。他不禁又记起多年前外面那句传言——穆骁阳眼光毒辣,无论你是什么人,只消给他看上一眼,就知道你求的是什么,又值不值这个价钱。
穆先生却任由下面台上唱了几句,才又问他:“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谢就不必了,”穆骁阳还是温和地笑着,而后添上一句,“如今外面这个世道,离开船还有几日,又要看战事如何发展。我也不知道是否能保你们成行,各自小心吧。”
眼睁睁气数到金汤未稳,
听说是居庸关贼兵围困,
应景似的,下面台上正唱着那一句“兵是匪,匪是兵”。
“作孽啊,”那边语气夸张,“她听完电话当场哭出来,是她女儿在拘留所里上吊死了。”
时至此刻,唐竞倒是有些好奇,崔立新还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穆骁阳身边这个律师的位子。
昏沉之间,她脑中又出现那个地方——码头,栈房,远洋货轮。忽然间,就想起来了。多年以前,她就是在那里被送上永固号,一路去往马赛。
包厢里没有别人,穆先生伸了伸手,让唐竞坐下,只是听戏,也不问他今天是为什么事来的。
那边是一家烟纸店,接电话的是店主人。
“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用了锦枫里的人吧?”唐竞终于开口问。
“于家师母?”人家回答她,“不用去叫了,刚才她在此地接了一个电话,就赶到巡捕房去了。”
“这件事确是我对你失信。”穆骁阳却继续说下去,脸上仍旧是一贯温和的表情。
“这许多年相安无事,直到这一次,”穆先生继续,“我知道张林海还存着这份心思,却没料到他真能投了日本人。张帅到底还是张帅,空城记唱得彻彻底底,只剩下面零星几个门徒,什么都没问出来。可这生意做起来,不是我的初衷,若说是就此不做了,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
虽然穆骁阳今日的坦白叫唐竞意外,但任何时候的坦白总是有原因的。而且,他知道有些事穆先生还是没说出来。留着他不光是为了一条虚无的干净退路,除此之外,还有更加实际的作用。他曾是锦枫里的人,知道锦枫里的一切,以及张林海的所有底细。虽然他的那一次背叛让张林海失去了许多,却还不是全部,穆骁阳也知道,他有所保留。
下面戏台上演的正是《夜访》一折,周老板扮崇祯,才刚唱到开头的二黄:
周子兮心里一震,问:“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但穆骁阳接下去说的话却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小犬即将出发去美国,你们夫妇也同船走吧。舱位已经留出来,你今日即可去国泰办妥船票。维宏他年轻莽撞,又是头一回远行,到了那边天高皇帝远的,我管不了他,所以还请你们务必替我照应一下。”
唐竞大大的意外。黑暗中,他看着穆骁阳,一时语塞。
“不敢这么讲……”唐竞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也只能这样回答。
中午,隔壁鲍太太派人过来敲门,说已经叫了午餐上来,请她过去一起吃饭,一起听无线电里播报的战事。她开了门,客气婉拒。她与鲍太太几乎不认得,只有个潦草的印象,对方是个挺高傲的白人女子。许是男人都不在,外面又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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