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夫老矣

帝，清洗朝野，正好可以除积弊、变旧法、定新制……陛下恕老臣直言，他器量之大，陛下难望其项背啊。”

    李非说到这里，只觉得心痒难耐。

    “太尉何必如此说，到这个地步，如何能怪得了太尉。若非要责怪，第一个该怪的是朕……我。”说到这里，嬴吉突然破口大骂起来：“直他先人板板的，说朕说惯了，想要改口竟然这么难！”

    李非目光闪了闪：“不必劳烦陛下，老臣当初与赵都护亦有些许旧谊。”

    想到这里，李非喃喃自语：“老夫老矣，却还能……还能与年轻人争上一争！”

    他已经知道嬴吉将远涉东海，因此此时他心中嘀咕，那些反对者赵和或许还会留一条命，但最后少不得和嬴吉一般，也被打发到东海的岛屿之上吃海鲜去。赵和欲开拓海疆之意图已经很明显，但秦人重土难迁，将这些反对者找出来，然后把他们流放到海岛上去，对赵和来说，是某种废物利用吧。

    这位硕果仅存的五辅之一，头发已经掉了大半，连用簪子簪住都有些勉强。不过他跪坐时的姿势，倒仍然是一板一眼，丝毫没有半点虚弱之态。

    “这是何意？”嬴吉果然不太明白。

    惊讶于此老痴迷权势之余，他也不禁佩服对方老而弥坚。

    若不是他生性坚毅，这样的打击都足以让他气死。

    函关。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之后，李非缓步走了出去。隐约听到了嬴吉的声音，似乎是在与人博戏，李非摇了摇头。

    赵和虽不称天子，但他的权力甚至大过一般天子，不居其名，而处其实，看似将大义之名拱手让出，实际上却是丢出一块肉骨头来让群狼内讧。肉骨头虽然可惜，但迟早还是会被他夺回来，现在无非是利用一下罢了。

    嬴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所以朕败了，他胜了。”

    李非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他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举到唇前轻轻嗅了一下。

    今日他也不想破例。

    李非分析赵和的第一个用意时，嬴吉有些不以为然，但说到赵和第二个目的时，嬴吉目光就连连闪动了。

    嬴吉其实很不错了，颇有烈武帝之风，只不过他处在积重难返的时代，又稍稍急躁了些，故此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此时听到赵和不急于称帝的消息，李非不能不感慨，虽是同父兄弟，嬴吉的器量与思虑，和赵和比相差甚远。

    但却没有喝——很多年以来，他在外都是不饮不食，唯有回到确认安全的宿处，才会喝点吃点。

    “是臣等无能。”李非叹了口气：“臣老迈，不堪用，以至于此，令陛下蒙尘。”

    他既然决意要投靠赵和，自然要和嬴吉做彻底的切割，若拿了嬴吉的信去找赵和，反而不美。

    “太尉，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笑声停后，嬴吉微微俯下身道：“阿和对我说，短时间之内，他不会称帝，他要先完成三个目标，之后再为天子，第一是先统一天下，第二是安顺民心，第三是消除外虏……他为何会如此呢？他称天子，拥大义之名，再号令天下，岂不更好？”

    嬴吉抿了抿嘴，等待着李非的解释。

    嬴吉如今形容憔悴，看上去不象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倒象是四十有余。

    “陛下，其实赵都护不称帝，还有第五个目的，彼时我没有说与你听罢了。”他穿好鞋，缓步向外走，心中如是想。

    他口中笑出声音，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的表情。

    “赵和此举，目的有四。其一，是以退为进。他所行之举，本质上仍是逾越逆反，但他不称帝，以此昭显公心，多少能够挽回一些声望。不过，以老臣所见，这只怕是赵和最不重要的那个目的。”

    烈武帝时，他本以为自己有希望实现这个人生抱负，但是上官鸿死死地压他一头。烈武帝去世之后，身为五辅之一，他又被曹猛盯得紧紧的。嬴迨与晁冲之政变之时，他不是没有心动，但是因为嬴晁二人将他撇在外，他才与曹猛一起愤而发击。在上官鸿死后，他自知自己无法维持与曹猛的平衡，故此才会冒险与嬴吉联手，再利用九姓十一家，一举诛杀曹猛。他以为终于到了自己的时代，可那个老乌龟一般的司马亮却又横生枝节，让他前功尽弃。

    说完之后，他径直起身，向着后边行去。那几名护卫的军士，也站了起来，寸步不离地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