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名不顺

  “大都护所言甚是！”心念电转之间，向歆再度出声，“臣向歆于国本之事，又有言！”

    “其二，修政养民，圣皇帝为天子，在位二十七年，仁皇帝为天子，在位四十三年，他们父子相继，抚育万民，泽被天下，前后七十载，大秦人口增翻了三倍。我以十年为期，若十年之后，我治下之民，户口不增，生计不展，我又如何敢登圣仁二帝之位？”

    不过，百官在哗然之后，又不禁再度默然。

    此语一出，朝堂上顿时骚动起来。毕竟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赵和不但否定了鲁彦、田珍和丁晔三人嘴里说出的理由，甚至也否定了众人为了维持体面藏在心中没说出的理由：赵和得天下，倚仗者不过是兵强马壮耳。

    我赵和东征西讨，做了这么多事情，尚且认为自己的功劳不足以称天子，你们这些废物们，又有谁敢说功劳比我赵和还大，足配天子之位？

    见向歆说完，群臣之中，倒有大半都出来附和，不过众人现在都知道赵和不喜欢罗嗦，也都是三言两语表达看法，总之，整个朝堂之上，一时间都为赵和为帝的呼吁声而充满。

    所以，嬴吉此时在咸阳城，可谓官心民心尽失。

    在田珍提出谶语之说明显不被赵和认可的情形之下，向歆另辟蹊径，以赵和所说的有功者得为天子来作为赵和为帝的理由，虽然这对赵和方才自认功少是一种否定，但是，那只是大都护谦逊之言，若把它当真，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此语一出，百官再度大惊。

    他此话一出，哪怕事先有言，要求众人都不得插嘴，可大殿之中还是嗡的一下，众人议论纷纷。

    “大都护，臣中秘书向歆有言！”向歆终于捺不住了，他排众而出道。

    谁都可以为天子，唯独嬴吉不可复位。

    “其一，内平割据，始皇帝能为皇帝，因为他横扫六合，一匡天下，若我不能扫平割据，使大秦归于一统，有何面目为天子，称皇帝？”

    而未曾卷入北军之乱的官员、吏民，则痛恨嬴吉引发了北军之乱，无论嬴吉诛曹猛之事有多少理由，都不能掩盖这一事实：他闯了祸，却没有本领收拾烂摊子。

    可这个丁晔，却提出要迎嬴吉复位，这让百官痛恨之余，又生出几分幸灾乐祸。

    但这也不完全是吹捧，事实上，百官此时已经意识到，赵和的这“三功”与“传承”之制，实际上是对天子之权的一种自我限制。此前天子传承这一事关国本的大权，都是皇帝自决，了不起也不过是皇族商议，象曹猛那样行废立之举，实际上是不合理的。但赵和提出三功、传承之说，就给了大臣们干预皇权更迭的权力。

    “大都护谦逊之心，如日如月，天下可见。大都护不欲于功德不显之时为帝，所定者非一朝国本，而是千秋万载之国本！”向歆先是捧了赵和两句。

    这几乎是整个咸阳城的共识。

    赵和看了他一眼，心底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

    百官又是一阵躁动，他们实在不能理解，赵和为何会如此。

    百官末位，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记下了。”

    “我以为，为天子者，当有大功于天下。以古而言，三皇五帝，皆非生而为天子，乃是有功在先，而有位在后。如今天下，无论姓嬴姓赵，孰人之功，可堪为天子？”

    不，是三个极高的门槛，要统一天下，要与民生息，要稳固边疆——这三者中的任何一项，都不是容易之事，更何况三者并举？

    因为这三项条件提出来之后，赵和虽未将自己称帝的路给堵上，却给它加了个极高的门槛。

    出于礼仪，或者说出于虚伪，拒绝一次两次就可以了，但赵和这般斩钉截铁，分明是不准他们第三次劝进了。

    从咸阳城在职的官员来说，北军之乱时他们被嬴吉抛弃，不得不投靠司马亮与北军四校尉，即使他们对嬴不怀恨，也要担心嬴吉会清算他们。

    那《战国策》正是他在中秘书职务之上，花费十余年时间，博采史册所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编的这本书，竟然被赵和看到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在书中借着历史人物而说出的观点，竟然会被赵和所引用，成为他确定国本之策的理论依据！

    皇权与臣权，自大秦立国之后，便处在一种动态的变化之中，而赵和此举，实际上是在部分让度权力，以此来换取他们对自己政策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