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如是我闻

    此时他已经出了长信宫，这个名为班直的起居郎在他出来之时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然后被护卫发现抓住，在看到他不离手的书册上记载的东西之后，便将之带到了赵和面前。

    赵和在得知曹猛死后，也曾经专门问过此人经历，这个倔老头前半生不向烈武帝低头，后半生不向曹猛折腰，性子倒是刚烈。

    “长信宫中，太后泣告，曰‘大秦亡矣’，和怫然不悦，对曰，‘吾尚未死，大秦何亡？’诸将为之叹服，乃齐下拜为贺。”

    说到这里，赵和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催马。

    班直再度沉默。

    他看到了陈运，这位当初多次在上官鸿身边见到，此时面沉如水。

    “下官只是记下下官所见所闻。”班直道。

    但也只是刚烈罢了。

    嬴吉无所敬畏，所以在时机尚不成熟的情形之下仓促发难，又在侥幸杀了曹猛的情形下自毁诺言，这才会激起北军之变。

    年轻的史家传人并不知道，前面的赵和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老人倒还是倔强，挺直腰，目光严厉地看着赵和。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之时，这老人站前一步，厉声喝道：“赵和，你为北庭都护，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

    “方才司马公问我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问我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我现在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赵和说道。

    班直这一次回答了：“下官确实是史家——起居郎、太史令，原本就当以史家充任。”

    班直没有作声。

    “史家？”赵和又道。

    班直虽然年轻，但出自史家世家，他的父亲、祖父乃至曾曾祖父，都是史官，他在史书中见到过这种情形，那是大秦圣祖仁皇帝之时。

    班直看向前方下马，站在长乐宫仪门前抬头上望的赵和。

    赵和看完这纸上的字，又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沉寂的男子。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在刚才，年轻的史家传人大着胆子向他发出谏言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何治罪，他们觉得你警告我是觉得我好欺，我倒觉得，你警告我却是对我的夸赞。”赵和抓过随从递来的马鞭，“往小里说，你是觉得我有远超天子与司马亮的容人之量，这才敢在我面前劝谏……”

    他飞快地举起自己的笔，在书上写下这一行字：“和入仪门，诸军皆拜，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班直眉头一动，昂起头，追在赵和身后：“那往大里说呢？”

    在仪门之内，仍然是黑压压一片士兵。

    他转过身来，看着司马亮。

    但让班直更惊讶的是，还在不久之前，他亲眼见到这些军人，如同放出笼子的凶兽一般，在这座城市、这片土地上肆虐，但现在人，他们却一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束住手脚，不敢有半点违逾之举。

    赵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哦？”

    人，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带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思绪，赵和来到了长乐宫前。

    “青史之上书写之人，不是下官，而是都护。”名为班直的起居郎道。

    “你们史家喜欢用这种方法进行劝谏，只不过……我问你，当初天子欲杀大将军之时，你是否劝谏过呢？”赵和尖锐地道。

    这些军士……难道不是凶神恶煞，不是大秦百余年积弊所释放出来的怪兽？

    长乐宫此时已经被军士们团团包围，围在这里的士兵，有随赵和从西域来的轻骑，有跟着马跃一起投入他麾下的敦煌兵，有武威那里投来的北军，也有方才打开城门放他进来的咸阳守军。

    自从得知大秦内乱的消息起，赵和心里就憋着一团火，这股无名之怒让他烦躁不安，他是凭借过人的毅力才将之控制住。饶是如此，在一些细小之事上，他还是会无意中将之泄露出来。

    赵和不由笑了起来。

    赵和看到了夏琦，神情怆惶，身体在发抖。

    他已经做好和赵和进行辩论的准备了，想来赵和无非就是指责他们罢黜天子，但这在大秦有先例，别的不说，曹猛就罢黜过天子，凭什么曹猛做得，他司马亮做不得，就好比一位道家的女郎，儒家摸得，那法家就摸不得么？

    北军四校尉……他们代表的军头，同样无所敬畏，所以才在乱世到来之时，放纵手下的士兵，在关中之地引发了一场浩劫。

    “你是起居郎？”他出声问道。

    然后赵和一笑，迈步跨过仪门。

    赵和站在仪门前，想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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