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困境之兽

    他其实知道浮屠教的影响力，莫说大宛，就连犬戎之中，也有不少部族改信了浮屠教，若他真无缘无故逼迫勿离去捉一位浮屠教上师，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如何收尾，则还需要花费一番心思。

    如同莲玉生说的那样，犬戎施加更大的压力，最终目的不过是增加对属国的搜刮，以满足他们永无止境的贪欲。

    他匆匆离开，江充望着他的背影，捋着须淡淡笑了。

    这种感觉让勿离觉得非常不好，他甚至觉得，并不是自己背弃了老师，而是老师江充“背叛”了他。

    一句话，几乎将莲玉生的话语全部揭露出来。

    勿离猛然想起莲玉生的话来。

    如同此前让勿离站在帐外、让部下领兵犯境一样，这都只是他给勿离施加压力罢了。

    他确实在勿离身边安插有耳目，但勿离与莲玉生的密会，毕竟是在七层高的浮屠塔之上，而塔下又有迦叶寺住持看守，故此他的耳目并没有能监听到整个过程。

    他不敢与江充久处，生怕无意中露出破绽为其察知内心所思，因此只能拱手道：“老师，我且去应付一下他，老师对我尽管放心，师恩如山，我知道好歹利害！”

    江充正待答话，突然外头传来匆匆脚步之声，紧接着，有人禀报道：“大王，金策单于相召！”

    但是金策催促他催促得很急，可是却没有立刻见他，而是让卫士将他拦在了大帐之外。

    因此他心里是忧急参半的。

    自己所料不差，自己身边的人里，肯定有江充的耳目，自己看似已经成为了大宛之王——至少是三分之一个大宛之王，但实际上，却仍然只是江充推到台前的棋子。

    勿离按捺住内心的不安，沉声道：“老师多虑了，就算赵和有此心意，我又如何会背弃老师？”

    勿离讶然道：“老师对其评价甚高？”

    “单于唤勿离进帐！”勿离心里这般琢磨之时，金策的帐中，终于有人呼道。

    “嗯？”江充又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自然知道他，呵呵，他不在天竺，竟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受赵和之命，前来说服你，离间你我师生之谊的吧。”江充收回惊讶之色，开口道。

    但这一次，在勿离刚刚见过莲玉生之后，他又突然出现，然后称勿离“大王”。

    “当真好笑，浮屠僧怎么也能插手大宛事务了？”金策冷笑了一声：“这个浮屠僧太过狂妄，勿离，派人将他抓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勿离苦笑起来。

    江充稍稍挑了一下眉：“只是一位浮屠教上师？他为何要见你？”

    他原本是笑着的，但说着说着，神色严肃起来。若论相貌，江充仪表堂堂，哪怕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依然气度不凡。但当他严肃起来时，总给人一种阴沉狠戾之感，哪怕是勿离，也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不等江充说话，勿离又道：“我与老师，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无老师，哪里有我今日？我便是再蠢，也不会被人离间，这一点老师只管放心，老师便是不放心我，也该对自己的本领放心！”

    莲玉生确实来离间他与江充的关系，问题是，他还没有“真正”被莲玉生说动，他的老师就已经先怀疑他了。

    不一会儿，又有大臣匆匆赶来，低声在他耳畔说道：“大王，胡戎三个万人队进入了河谷之地！”

    此时已经是接近盛夏，阳光直射在人脸上，还是相当炽热的。这对勿离是一种折辱，同时也是一种示威，勿离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但还是立在帐外。

    毕竟单从外貌长相来判断莲玉生出身何国，也只是让人有些犹疑罢了。

    江充打了个哈哈：“那莲玉生与你说了什么？”

    “师恩再如山，也不过是教恩，如何比得上父恩？放心？这世上除了死人，没有谁可以放心！”

    这一次勿离不敢再说真话了，他露出惊色：“老师何出此言？”

    金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深伏在地没有抬头，便又坐正了起来。

    勿离眉头猛然一挑，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什么？”金策单手撑着膝盖，侧身望向他：“在这大宛城中，还有什么我不可做的事情么？”

    想到这里，勿离苦声道：“单于，万万不可啊。”

    勿离叹了口气：“老师，我不是说过，莫要称我‘大王’，在老师面前，我永远是你的学生，是你的弟子。”

    江充稍稍愣了一下。

    勿离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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