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宛疑云

自己遇到张衡时的情形，大约过了几息时间，他才重新开口：“段长史，张先生如今都还健在，他的寿数……快八十了吧？”

    摇了摇头，赵和收起自己的遐想，他向段实秀拱了拱手：“多谢段长史，若是有张先生别的消息，还请……”

    段实秀缓缓说出了自己老师的名字。

    这并不是如今大秦盛行的印刷书册，而是手写。从封面来看，书的时间稍稍有些长，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而他这番话中透露出来的东西，也让段实秀不好再说什么。

    “张先生啊……果然，五贤之会中的第六贤啊。”赵和沉声道。

    “是啊，是啊，若是如此，也就是说，半年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写此信者应当就在大宛……不过我们何必去猜呢，有人可以询问……把昧彻带过来吧，正好，也到了与他说话的时候了。”

    赵和点了点头：“有理，有理，兵法至理……长史对我有些太不信任了。”

    说这“不祥之人”时，赵和双眼简直与死鱼没有什么区别，了无生机。

    段实秀又仔细揣摩了一番，然后很肯定地对赵和道：“看情形，这本书与这封信，当是一人所作。”

    “段长史，你精通公文案牒之术，替我看看，这信上的字迹，与这书上的字迹是否相同。”赵和沉声道。

    赵和心中的那些疑问，只有见到张衡本人，才能给他解答。

    赵和听到这个名字时，并没有他原先想象得那么激动。

    赵和接过那封信，只看了一排字，脸色顿时大变。

    “张先生如今在哪里？”发完牢骚之后，赵和问道。

    苦笑。

    “如此急迫之下，若是那个昧彻确认，写信之人就在大宛，大都护是不是要抛下北州，孤身前往大宛，探查此人的下落？”段实秀又道。

    特别要替自己那五位困死于铜宫之中的老师问一问张先生，他策划这一切，所为者何。

    “北州是北州人保下的北州，若将希望寄于一人之身，那么此前为北州牺牲的数以万计的英烈，岂不是死得没有价值？你们这些支撑北州的骨干，即便不是独当一面之才，也是一时称职之选，若你们只把希望寄托于我身上，那你们的学识、才能又有何用呢？”赵和扬眉看着段实秀：“段长史，有的担子太过沉重，非一人可以担之！”

    这一下，轮到段实秀愣住了。

    这位老先生八十高寿了，不呆在中原享福，却跑到西域来吃沙，来西域后还不老实，竟然又跑去了大宛——要知道来北州还可以取道天山之北，除了漫漫黄沙之外就只有犬戎人能够给行程造成困扰，但去大宛可是要翻越葱岭，爬过天山的赵和很清楚，在翻越高山时人身体会产生什么样的不适。

    甚至让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极其压抑。

    “非是我的不信任大都护，而是大都护惯于做此惊人之举了。”段实秀眉头皱紧，沉声道：“我虽不知这封信的作者是谁，但从大都护的反应中看得出，大都护对见到他非常急迫，甚至更胜过见到我的老师吧。”

    他很少有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之时。

    段实秀瞄了一眼这书册的封面。

    那位早就被认为死去，却又隐隐在许多重大事件中露出身影的江充。

    那位挑唆烈武帝杀死自己的儿子和皇后，将无数人的血涂满咸阳街道的江充。

    赵和“呵”的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赵和这一次愣住了。

    那位改变了赵和命运的江充。

    赵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哑然失笑。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张衡可以说是幕后推手之一。赵和心中生出些许被人操纵命运的不快，那算得了什么？

    “这位老先生！”赵和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和眯了眯眼：“段长史可是怕我因怒而动？”

    段实秀扬了一下眉：“大都护果然一直在追寻先生的消息？”

    段实秀自然听得出这一点，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不等他将自己的愤怒表露出来，赵和便是一笑，欠身对他道：“我说得有些过了，但段长史，你就原谅我一回，毕竟……我是一个自出生起便被人安排自己命运，背负着沉重担子的不祥之人。”

    赵和曾经去掘过此人的坟墓，却发现其坟墓已经被掘过数回。

    赵和默然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一声叹息：“人生在世，多有身不由己之时，此前我总觉得这句话是推托之语，如今……不过，段长史，我也要反问一句，北州的安危，你们的希望，难道真的就只寄托于我一人之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