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稷下征辟七人为掾吏去办此事,孔鲫原本就不太看好,没有想到的是,结果会比他此前想的还要凄惨。
但是孔鲫深深瞪了他一眼,让那位学正不得不放弃与赵和对辩的想法。
被他气势一压,那些学子们的逆反之心又起,有人叫道:“若是名正言顺的学宫祭酒依制惩处不良学子,我等自然心服口服,但你何人也,你这祭酒是怎么来的,自己心中就没有点底数么?”
周围又是一片哄闹之声,不过原本在寻找机会的曾灿却没有加入。
那边赵和又道:“至于我所治何学……我所治者,实学!”
孔鲫明白,赵和说的没错。
但到他说出对虚妄的大道理敬而远之时,那些窃笑的学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赵和也往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道:“或许有人以为我这是用名家论辩之技,为杂家混杂之说作诡辩……我自己觉得并非如此,据我所知,稷下学宫教授得道理不少,但诸多学子,苦学多年,能实际用上的却未必多。以此前死于定陶的那几位为例,诸位应当听说过,我曾面斥其人,并扬言要除其名!”
“我诛之人,必有可死之处,你们不问我他们取死之因,却揪着些末节不放,莫非你们觉得稷下学宫是可以是非不分的地方么?”赵和又问道。
孔鲫点头表示认可。
他这话说出来,中间又间杂着稷下学子们的窃笑之声。
凶手再强再阴险再凶恶,若是防守一方不露出致命漏洞,对方也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杀死百人然后再纵火灭迹。
“学宫祭酒,乃是正学宫之风,肃学宫之纪,为学宫之率……你连祭酒职责都不知晓,还敢来当祭酒?”曾灿插口说道。
“牵强!”有一位学正心中恼怒,脱口说道。
周围已经是默然了。
有轻微的哄笑声响起,然后许多学子七嘴八舌,开始调侃赵和,多有侮辱之语。孔鲫却是面色铁青,微微叹了口气。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绝倒。
赵和此行带的随从确实不多。
“拿师承来说事,算是什么,就好比是拿祖先功业说事,祖先功业那是祖先的本领,与后世子孙有什么关系?”赵和又说道:“诸位在此者,有哪位遇事都是报上师承,便可以将之解决的?”
赵和心中对这小子的好感又加了几分,他微微凝眉,伸出五根手指:“你们可知,我自出世起便是铜宫之囚?”
“对,对,果然是不学无术之辈,连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这一连四个“知道”,气势磅礴,轰然而出,让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所以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我配不配担任学宫祭酒。”赵和待众人稍安之后,徐徐说道:“你们觉得我不配担任学宫祭酒……你们对我了解有多少,知道我师承何人,知道我所治何学,知道我所立何功,知道我所著何言么?”
围过来的稷下学子见此情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赵和,便是人群中的曾灿,此时虽然双眼发亮,却也若有所思。
片刻后,眼睛已经亮如晨星的舒含扬声问道:“敢问赵……赵祭酒,你师承何人,所治何学,所立何功,所著何言?”
不但没有加入,他眉头微皱,还隐隐有些忧虑。
赵和在人群中找到曾灿,向他伸手一指:“这位学子说得好,学宫祭酒,乃正学宫之风、肃学宫之纪、为学宫之率,至少在国子监中,祭酒的职责是这些。不过我方才看到稷下学宫这模样,还以为稷下情形与国子监不同,这里的祭酒,就真的是在此喝喝酒混混日子呢……”
他再抬头看向赵和,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点,不少学子都知道,即便不知道的人,此刻也纷纷向左右打听,因此没多久众人便知道了,站在这屋顶上的少年,身世之奇,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赵和徐徐舒了口气,将那根伸出的手指缩了回来:“故此,现在还是回到了我自己说的那两个理由,我不该诛杀稷下学宫学子,我不配为稷下学宫祭酒,对不对?”
全部加起来,连男带女,也不过是十人左右。
“或许诸位以为在铜宫之中是我之大不幸,以往我也是如此想的,但我出得铜宫,经历的事情多了,反倒觉得,身为铜宫孤囚,是我的大幸运!为何如此,因为在铜宫之中,我有幸受教于五位老者,他们虽未正式收我为弟子,但我却早就对他们执学生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