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和为贵

nbsp;二人踏进一座坊门，虎乳儿呆了一呆，这一路来看到的都是咸阳城中的高楼大厦，可进了这座坊门，放眼所及，都是些低矮的平房。

    两人才出了市门，就听到咚咚的鼓声响起。乞丐回头对虎乳儿一笑：“听得鼓声了么，晨钟暮鼓晨钟暮鼓，晨钟响时，市门打开，暮鼓落时，宵禁开始。”

    摆脱了那两个无赖，虎乳儿撑膝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他既无父亲，也无伙伴，更无祖父。

    虎乳儿心中又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多谢！”

    虎乳儿看着看着，突然间泪水盈眶。

    那家伙得意洋洋，贪婪的眼神正往下望，却被虎乳儿抬膝一脚，直接撞在下体之上。

    “自然是赔了，你这小厮，只要赔我件衣裳便可走了，若是不赔的话……砂钵大的拳头你可曾见过？”

    他一边说一边抬脸看抓住自己的人，这人身材倒不是太高，尖嘴猴腮，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还在鬓角插了一朵花儿——那花非常娇艳，虎乳儿无法叫出名字。

    “小娃儿，给你。”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后，虎乳儿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掌。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那是因为饥饿。

    喀的一声响，尖嘴猴腮者脸上的紫色顿时变成了鲜红。

    虎乳儿眼中闪过狠戾的光芒。

    他胸襟上确实有污渍，但那污渍早就干了，怎么看都不是刚才弄的。

    尖嘴猴腮的家伙整个脸都变成了紫色，哪怕虎乳儿身矮力小，可这一膝撞在要害，他还是捂着小腹弯下身子。

    这座城市，宽达十二丈的正街有十五条，而从三尺到三丈不等的小巷小街密如蛛网不计其数，哪怕是世代居于此地的人家，也根本无法将所有路都记住。虎乳儿跪着跪着，眼前霍然开朗，从那蛛丝一样的小巷，跑到了一条大街。

    虎乳儿愣了一下，这才记得，铜宫中的老人们教过他的道理：“在外行走，若是冲撞了别人，一定要先道歉。自然，至于道歉之后是赔礼，还是拔剑，就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

    有些肮脏的手掌上，却有一个香喷喷的面饼。

    虎乳儿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没有钱。”

    缓步走到一家散发出香味的店铺前，虎乳儿看到有人掏出铜钱，从铺子里买来熟肉、面饼。他呆呆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在自己身上摸。

    人海茫茫，除了腹中的饥饿如影随行，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有。

    虎乳儿已经弃了刀，哒哒哒冲入人群之中了。

    “说抱歉有用，还要王法做什么？”抓着虎乳儿的那人冷笑了一声：“瞧瞧我这身衣服，都给你这厮弄脏了！”

    乞丐哈哈大笑起来：“还和为贵呢，莫非你读过书……所谓班房，就是官府衙役们办差的地方，受杖就是老粗的棍子抽你！”

    在他十四年的生命之中，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应该就是铜宫了，但铜宫是他家吗？

    不仅如此，这些平房布局也很混乱，两排房屋间的街巷远比咸阳城别处要窄，地面上也没有铺石条或青砖，而是简单的泥土。

    他还看到了来自西域的骆砣，来自南方的大象与犀牛，来自更遥远南方的昆仑奴——他们肤色黝黑，笑起来时牙齿雪白。

    虎乳儿一脸懵懂：“那……那该如何是好？”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但他就是哭了。

    身上空荡荡的，莫说铜钱，就连那柄捡来的刀，也在刚才的冲突之中被夺走。

    当虎乳儿抹着眼泪的时候，砰的一声，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虎乳儿准备绕开时，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撞着人，不道歉你就想走？”

    虎乳儿这一次回答得很快：“赵和，和为贵的和。”

    在他的身后，虎贲卫与羽林郎们的呼喝声大起，还有剑刃交击的声音，但是虎乳儿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虎乳儿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小角面饼上，好一会儿后，他咬着下唇，挪动脚步。

    乞丐盯着他，发觉他是真不知晓，不由得挠了挠头：“你连这个都不知……你可知自己姓名？”

    虎乳儿正要再给对方来一击，身边人群中又窜出一条大汉，那大汉厉声叫道：“好胆！”

    他说到后边，声音压低了一些，还露出凶巴巴的模样。

    “家……”虎乳儿犹豫起来。

    一块香喷喷的面饼落了肚子，但虎乳儿没有觉得饱，反倒更想吃了。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想了好一会儿，虎乳儿有些茫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