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风,他精致的衣料被冻得有些发硬,屈下身体时发出非常清晰的窸窣响声。他跪下了!在永赫灵前跪下了?!
马车在寒风里缓慢前行,路上的积雪已被扫到两侧,被风吹散的车轮轧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在棺前跪下,悲凄叩头时,美璃泪流满面,她的罪恶感此刻强烈到让她绝望!她在永赫面前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他没看她,“回去!”他简短地命令。
她全盘败落!命运让她输得一无所有!永赫死了,靖轩不肯承认这个孩子。应如福晋的询问,让她越来越毛骨悚然,她似乎预感到鄙视和流言将会陪伴她的孩子一辈子!
她更绝望地感受到这伤彻肺腑的哀痛,她就是在永赫灵前谢罪自尽,对他的父母也毫无意义!她的过错无法弥补,除非永赫活过来,不然她的悲痛,她的歉意,她的绝望都毫无意义。
跪趴在地上的美璃浑身抽搐般地一抖,她知道不光靖轩怀疑,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现在,连永赫的母亲都来向她求证!
美璃在大门外下车时,被满眼的黑白颜色激得轻跳了跳,心好像冻结后被摔碎的冰块,僵硬而麻木。
永赫的尸体刚刚被运回来,装入巨大棺椁,平静地放置在灵堂的上首,应如福晋哭晕过数次,当美璃进来时,已经看见她表情镇静地坐在棺前烧纸钱。
车上的月墨担忧地掩紧车帘,生怕吹进来的冷风扑到美璃身上。刚坐完月子,真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
美璃默默地听着,惊讶于应如福晋对死亡的豁达,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最爱的儿子已经死去,她连恨她都不屑。
回宫的马车因为速度快而分外颠簸,美璃虚软地被他抱在怀中,她绝望得甚至自弃,她的人生,她的身体……她经历过的苦难、将要经历的苦难,终于压垮了她,她突然想就这样自私地甩手而去!
只要她不放弃,她心里想的是谁,她的冷漠,她的怨恨……他都认了,他都忍受!
胸口一闷,憋在心里的种种情绪瞬间翻涌,她一呕,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那么红艳。
靖轩的披风在门口脱去,此时只穿了单薄的黑锦丧服,从蒙古阵前回来他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古铜色,他站在美璃身边不言不语地看着永赫的棺椁,没有表情的俊美面容在黑白交错的黯淡灵堂里显得格外刚毅。
“美璃!”他大惊,托住她软下去的身体。
他什么都没说,眼眸深幽显得格外黑澈,三个叩头完毕,他没起身,转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应如福晋,再次以头点地。
都是她!
她无力作出反应。
“美璃……你不能死……不要死……”他在她耳边低低呼唤,如同自语,他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他无数次想让她死了算了,可当她真的万念俱灰想要撒手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门外的下人通禀得非常仓促,大概是客人进来得太快,“庆……庆王爷吉祥……”的请安声还没落,高瘦挺拔的身影已经走进大堂。
因为要迎接凯旋的将士,承德城里比平时要热闹繁忙,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的声音,很多人不顾寒冷在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他对她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情感,她在因为失去而疼痛,他也是!往昔……她和他,承毅梓晴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少年岁月,原本以为已经淡忘,现在却明晰得如同昨日。
可是应如福晋只是用失神地眼睛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美璃听见他来依旧无动于衷地跪伏着,他不过是气恼她来祭拜永赫,打她骂她,或是大闹灵堂,她都不想去管他。他还要怎么伤她,随便。
她没说话,不是因为这份屈辱的难堪,是不忍心说出实情。
她拒绝去想那个锦被里的宝宝,她累了,累得连骨头都酥成渣沫,她实在无力支持下去。
“天气暖些,我带你去看他们。”
美璃几乎是趴倒在地上哭泣,她也知道这个样子很丑陋,但她没有办法,她现在仅剩这样的力气。她太痛,太绝望,她除了在他灵前这样哭泣,这样认罪……没有其他办法。
她脚步踉跄地被他拖到灵堂外,他顿住身形,松开了她的胳膊,没了他支撑拖拽的力量,她晃了晃险些跌倒。
他的父母惨遭丧子之痛,他,饮恨亡故在寒冷的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