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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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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美可怜兮兮地要水喝,克彦急忙跑到厨房,端来一杯水给她喝。看样子她是真渴了,接过杯子,逼真地一口气将一杯水全喝光了。

    等明美稍稍平静下来,年轻警察取出笔记本,大致给她做了一些笔录。明美的表演真是太完美了。

    今天傍晚让女佣回家了,所以她和丈夫两个人的晚饭比平日要晚,当时她一人在厨房收拾碗筷,好像听到丈夫书房里有些响动,还听到丈夫的喊叫声。为了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上了二楼,打开书房门一看,里面一片漆黑,她感觉不对,伸手想要打开墙上的开关,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嘴里被塞了一团丝绸样的东西,说不了话了。

    然后,她被那人推倒在地,两手被捆绑到身后,连两腿也被绑上了。在此期间,她借着月光,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犯人的样子。那人好像穿一件黑色的西服。可是个子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就没什么印象了。总之,那人似乎没什么明显的特征。脸部也完全看不见,因为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脸上还蒙着像面纱一样的黑布。他一直没有说话,所以也不知道他的声音特征。

    在月光下,她还看到丈夫股野脸朝下趴在地上,不知是被人杀死了,还是昏过去了。但她觉得丈夫肯定被那个蒙面人打倒了。她还隐隐约约看见保险柜的门开着。所以,她觉着那人可能是强盗,又不像是一般的强盗。

    之后,案犯抱起被捆绑着的明美,塞进卧室的衣柜中,从外面锁上门之后,就走了。案犯始终没有说话,动作非常敏捷,所以,明美感觉从被塞住嘴到被关进衣柜,好像不到三分钟时间。

    明美讲着讲着,坐了起来,努力回忆着,讲了以上这些话。她完全进入了角色,说话的样子非常逼真,甚至大胆地流露出不爱丈夫股野的意思。

    那位美少年警察好像很担心这位美貌的夫人看见丈夫惨死的模样会伤心欲绝,但明美表现得很明事理。她被警察搀扶着,走到丈夫的尸体跟前,只是眼泪簌簌往下掉,并没有抱着尸体放声大哭。

    转眼间已经九点半了。从此时开始,股野家一下子热闹起来。因为从辖区警察署以及警视厅方面,陆续赶来了很多人。

    在刑侦一科科长和警长面前,明美只好不断重复对年轻警察说过的那些话。她讲述时,每重复一次便增添些无关紧要的枝节,显得越来越逼真了。就连克彦都对她这么好的表演能力刮目相看。

    克彦也被问了许多问题。除今晚的事情外,他都做了如实的回答。他采取的态度是,即使对方察觉到他爱着明美也无所谓。从远处过来的杀人事件目击者,这一不可动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使他变得非常大胆,因此,他说话时没有一丝不自然。

    鉴定科职员报告,股野是被强壮的胳膊扼杀的。门把手及室内其他光滑物件的表面,都已被布类的东西擦去了指纹,因此虽采集了一些指纹,恐怕也找不到案犯的指纹。此外,在正门及后门附近都没有发现明显的脚印。

    鉴定科的人也没有忽略火炉里的纸张灰烬。根据明美的证词,警方判定那是一叠借款条,还查明保险柜中丢失了十几万日元的现金。由此警察将股野办公桌抽屉里的借款登记簿拿走了。

    尽管进行搜查的警察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很容易推测出侦查工作已经朝着股野目前的债务人方向推进了。恐怕登记簿上的人,会一个个地进行筛查。

    股野的双亲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是个孤独的守财奴。所以,此时没有可以打电报叫来的亲戚,也没有亲近的朋友,说起来克彦勉强算是他最亲密的友人了。

    明美的父母住在新潟,但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位在东京三共制药公司工作的职员。于是,警方暂且打电话把他们夫妇请来了。忙这些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所以克彦当晚就在股野家过夜了。

    第二天,日东电影公司的经理,以及股野的朋友们都赶来帮忙,但最了解情况的还是克彦,所以,他只好作为主角忙碌起来。在杀人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顺利地举行了股野重郎的葬礼。

    克彦和明美都顺利渡过了这个难关。正如死者的家人因忙于办丧事而暂时忘却悲痛一样,犯罪者内心的恐惧似乎也能够被忙碌冲淡。一是因为对整个作案过程有着十二分的把握,二是由于敢于犯下此种罪行的人所具有的冷血性格,他俩毫无惧色地度过了那几天。

    四

    一个多月过去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无论是明美家,还是克彦的公寓,警察都常常来访,他俩不得不回答令人感到厌烦的盘问。不过只是开始那段时间,这阵子警察好像遗忘了这个案子似的,不再为案件登门了。

    克彦于大约十天前,从公寓搬到明美家,和她同居了。对于相爱的两人来说,这是很自然的结果,朋友们也没有多想什么。克彦试图以此来反证自己的清白:我如果是杀人犯,是不敢这样做的。

    仔细想来,他杀人,也可以说是正当防卫。因为他险些被对方杀死,才杀死了对方。就是说,和有预谋的谋杀相比,他们的精神痛苦要少得多。可能是这个缘故,他俩都没有夜不能眠或者噩梦连连。如果将正当防卫之事披露出来,他们会更轻松。可是那样一来,他和明美的爱就彻底完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称心如意。正是为了不分开,他才费了那么大的心血,施行了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计谋。

    他们过得很幸福,仍旧雇用以前的那位女佣,建立了一个新的家。没有人打扰他们。明美毫不费事地继承了股野的财产,他俩可不是股野那样的守财奴,而是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

    (人们也太愚蠢了。我的计谋骗过了警察,而且没有任何人怀疑我们。这就是说,我胜过了所有人。这不正是所谓的“完美犯罪”吗?现在回头想想,我当时真是足智多谋啊!杀人者远远目击杀人现场,这样的计谋恐怕连侦探小说作家都想不出来。不对,也不能说没有。我曾经读过一本名叫《皇帝的鼻烟壶》的小说。不过,那只是口头上哄哄人而已。听故事的人因病卧床不起,讲故事的人就给他讲一些根本没影儿的事,仿佛他亲眼看到过似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如果听的人问一句“真的吗?”,从床上爬起来追问的话,不就穿帮了吗?遗憾的是,我这个了不起的计谋不能展示给世人看。就连与此相类似的情节,也不能写进小说或是电影剧本里。这事正应了古人那句老话:最好最美的东西,不会在世间出现。)

    一旦觉得已经安全而放下心时,克彦自以为是的情绪便渐渐滋生,害怕万一被发现的恐惧心理变得越来越淡薄,最后几乎所剩无几了。

    案件发生一个多月后,一天,负责这起案子的东京警视厅的花田警部时隔多日突然来访。花田是凭着办案能力从普通警察升职的,如今在刑侦一科举足轻重,据说他办过的案子在科里数量最多。

    克彦把花田警部请进了二楼的书房。穿着一身西装的花田警部,微笑着接过克彦递给他的一杯黑标威士忌。当然这不是出事那天晚上喝的威士忌。从那以后,克彦莫名地喜欢喝黑标威士忌了。明美也有点担心似的进来陪客。她作为股野的妻子,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

    “你们还使用这间屋子啊,不觉得害怕吗?”

    花田警部一边打量着整个房间,一边笑着问道。

    “倒也没觉得害怕。我不像股野那样欺负别人,所以在这间屋子里待着,也不会碰上那样倒霉的事吧。”克彦也微笑着回答。

    “夫人也挺好的啊,有了北村先生做后盾,比以前更幸福了吧?”

    “这么说虽然对不住死去的丈夫,可是说实话,和他一起生活时,我真是苦不堪言。您也知道,他就是个招人恨的人。”

    “哈哈哈哈,夫人真是爽快人啊!”警部爽朗地笑着,“不过,您二位会结婚吧?我听大家都这么说。”

    克彦觉得这番对话有点不同寻常,就改变了话题。

    “这件事还是往后推一推吧。我想问问,凶手还没有找到吗?已经过去不少日子了。”

    “提起这事,轮到我不好回答了。说来惭愧,我们现在走进迷宫了,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找不到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说?”

    “我们已经调查了股野那本登记簿上的所有债务人,但是里面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人。大部分人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从各种角度调查之后,也证明都是清白的。”

    “除了债务者,股野应该还有不少仇人吧……”

    “那方面我们也尽可能调查过了。从你和夫人这里了解的,以及其他电影界人士反映的股野的人际关系,我们全都查过了,也没有发现嫌疑人。如此毫无结果的案子,实在是少见啊!一般的案子,往往会留下牙缝里塞了东西似的感觉,可是这起案子一点儿也没有,干净得让人匪夷所思。”

    克彦和明美都默默无语。

    (真不愧是警视厅,竟然调查得如此彻底。看来必须加倍小心了。我当时做得太过周全了吧?也许不烧掉借款条反而更好?写了借款条的人里可能有案犯,但如果其中没有案犯,警察必然会深入思考其背后的缘由。这就是说,会重新设法证实看似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是有问题的。那样一来,我的不在场证明,也说不定会被重新调查。不,那是不可能的。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当时距杀人现场不是有十米远吗?我是凶手,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事。再说,还有巡逻警察这样确凿无疑的证人呢!)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们两位再仔细回忆一下,除了你们已经讲过的人,还有没有你们一时忘记的股野的熟人,或是跟他有点仇的人呢?特别想请夫人回忆一下。”

    “嗯,那样的人,我真是一个也不知道啊!我和股野结婚之后才过了三年,所以,结婚之前的情况,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明美的确想不出什么人了。

    “股野对谁都不会敞开心扉,喜欢独处,性格孤僻,所以,不仅是我,想必没有人了解他的内心。他平时不写日记,连遗书都没有写过。”克彦说。

    “是啊,这也是让我们感到头疼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对我们的侦查来说,是很麻烦的。”

    案子的事就说到这里,接下来花田警部聊起了家常。他说话特别风趣,克彦和明美都听得津津有味,竟然将案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警部和克彦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威士忌,渐渐有了些醉意,二人聊起了下流的话题。明美也是电影人,对这种有点出圈的话题并不反感,三个人都聊得很开心,如沐春风一般。

    花田警部那天在他们家里待了三个多钟头才告辞。打那以后,他就隔三岔五地来他们家做客了。

    真凶和警视厅的名侦探成了好朋友,来往密切,这对克彦这样的性格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随着花田警部频频来访,两人之间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他们有时把女佣阿清叫上,四个人一起玩麻将。也玩过扑克牌。由于三月中旬已过,每逢暖和的星期天,他们就邀请花田一起出去游玩。夜晚,三个人结伴去新桥一带的酒吧,并排坐在吧台前,喝洋酒买醉。

    每逢一起出门,演员出身的明美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像个交际花。几杯酒下肚后,花田警部偶尔也和明美打情骂俏。克彦甚至以为,花田警部频繁上他们家来玩,莫非是被明美的魅力吸引了?花田警部虽然穿一身潇洒的西装,仍然掩盖不了多年熏陶出来的警官特有的粗鲁。再加上他长了张方脸,此时脸就像块发红的砧板,所以克彦对此毫不介意。他甚至觉得如果著名侦探爱上杀人犯的女人(也是同谋),真令人又愉快又刺激。

    克彦和花田有时会热烈地谈论侦探小说的话题。

    “北村,你不是写了好几部侦探电影的剧本吗?我也看过一两部。由于工作关系,我也喜欢看侦探小说。”

    花田似乎读过不少书。

    “案犯被隐藏到最后的电影好像不大有市场。我写的大都是这类题材,所以大多以失败告终。还是惊悚片受欢迎啊,或者是那种倒叙式的侦探小说。最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谁是案犯,而且有悬疑或惊悚情节的片子。”

    “怎么样?你觉得股野的案子可以拍成电影吗?”

    “这个嘛……”克彦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他脑子里,将当时他和明美的表演与虚构案犯的举止混淆在一起了。无论何时,都必须将二者清楚地区别开来思考。总之,切不可话太多。“在月光照耀下的窗口,被害人大喊救命的场景,倒是很有画面感。还有就是这位女士,”说着,他扭头看着身旁的明美,“她从衣柜里出来时的情景,还有保险柜前的格斗也都不错。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材料了。如果借钱的人不是案犯,就连动机是什么都搞不明白了。所以,即使你说把它编成一部电影,我也写不出来啊。”

    “窗口那段可以拍成很好看的场景啊。因为是你亲眼看到的,想必印象特别深了。可以叫‘月光下的杀人案’。”

    (危险!危险!关于窗口的事谈论太多的话,会被他发现什么的。最好不要谈论这样的话题。)

    “花田,你很有诗人气质嘛。调查血腥的犯罪案件时,偶尔也会感受到诗意吧?所谓物哀之情。”

    “要说物哀之情可太多了。我这个人动不动就会同情案犯,这可是个坏毛病,在查案子时,这种多愁善感可是大忌啊!”

    说着,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就这样,在案件发生快两个月后的一天,花田又上他们家来了。他说了一些让克彦吃惊的话:

    “你知道那位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吧?我和他已经认识六七年了,跟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有不少案子是经过他的点拨而成功侦破的。过去,人们认为,堂堂警视厅的警官向民间侦探求教,有损警察的颜面,常常被人说三道四。现在可不一样了,我的上司————侦缉一科科长安井就是明智先生的好朋友,已经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他这番话,大大出乎克彦的意料。他只觉得腋下冷汗直流,脸色或许都变了。

    (你要镇定!因为这个就沉不住气的话,前面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吗?镇定,一定要镇定!不管是明智小五郎还是什么人,都不可能看破我那个计谋。因为能够成为证据的蛛丝马迹,一点儿都没留下。不过,我也是,怎么一次都没有想到明智小五郎呢?怎么把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呢?从很早以前开始幻想如何杀死股野时,我居然一次都没有想起明智这个名字,真是不可思议!我读过明智的所有破案故事,有一段时间对他非常沉迷。之所以没想起他来,可能就是因为所谓的“盲点”。我可能陷入了明智喜欢说的“盲点”。)

    “关于这起案子,”花田继续说道,“我也请教了明智先生的看法。他说这是起非常奇妙的案子。于是我请他来现场看看,可是他说,不用去现场,听我详细讲讲就行。所以,后来我经常去拜访他,除了警方调查的过程,我还把这栋房子的布局、保险柜、火炉、衣柜的位置,以及其他琐碎家具的位置,锁门的情况,房屋外面的道路与房门、建筑物的关系,后门的情况,以及你们叙述的内容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并且听取了明智先生的意见。”

    克彦直勾勾地盯着花田的脸,想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来。花田的表情很怪异,虽然嘴角浮现出笑意,但也可看成是嘲讽的笑容,给人感觉有些装腔作势。

    (哼,原来如此啊。看来玩麻将、玩扑克,甚至喝酒,都是明智小五郎在背后指挥的。原来花田一直等着我和明美露出破绽呢!这事可就严重了,必须让明美也明白这里面的圈套。不过,等一等!我也许太多虑了,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想得太严重了。犯罪者心怀恐惧是最忌讳的,因为犯罪者往往会不打自招。我们绝对不能被命运左右,只要不恐惧,就是安全的。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像股野这样的坏蛋被杀死是应该的,很多人额手称庆呢。因此,我完全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不应该害怕,应该表现得很坦然!只要能沉着应对,我们就是安全的。)

    然而,沉着应对,对于克彦这样的正常人来说,是相当困难的,就像和神在搏斗。

    “那么,明智先生是怎么考虑的呢?”

    克彦非常自然地————自认为是这样————面带微笑地随意问道。

    “他认为,由于此次犯罪毫无线索,因此,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物证,只能从心理角度进行调查。”

    “那么,调查的对象呢?”

    “有很多啊。目前被认为是清白的这些人都是调查对象。靠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除了我,科里还有两个人都投入了这个案子。不过,对于心理调查,我们都不熟悉,真是有挑战性的工作啊!”

    “警视厅很忙吧?大案子接连不断的。”

    “很忙啊,只靠现有的人手实在应付不了。但是,对这起迷宫般的案子,我们会一查到底的。虽然不能动用全部警力,但小部分人会抓住几条主要线索,不分昼夜地追查下去。因为在我们的字典里,是没有‘放弃’这个词的。”

    (真是这样吗?如果像他说的那样,日本警视厅可真是让人敬畏。这样查下去,可就麻烦了。其实,这些不过是花田在夸大其词吧,报纸上不是报道过很多毫无头绪的案件吗?警察怎么可能所向披靡呢?)

    “是很辛苦啊,但是也乐在其中。因为破案侦查也就是寻找犯罪嫌疑人,就和猎人追踪受伤的野兽一样。有一位检察官说过,我天生就是一个虐待狂,所以成了最称职的检察官。这就意味着,那些刑侦人员能够体验到最刺激的‘虐待’滋味吧。”

    克彦突然想挑衅一下花田警部,很想挖苦挖苦他。

    “哈哈哈哈,你不愧是个文学家。分析得这么深刻,鄙人甘拜下风。不过,说到底,或许正像你说的那样呢。”

    两人又大笑起来。

    当天晚上,克彦告诉明美,明智小五郎已经参与这起案子的侦破了。明美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在克彦的怀抱中吓得瑟瑟发抖。只有他们两人时,必然会互相表露出害怕的心情。

    当天夜里,他们一直嘀嘀咕咕到凌晨三点,明美甚至嘤嘤哭了起来。看到她如此害怕,克彦也忧心忡忡。

    “明美,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咱们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才行。只要咱们镇定自若,就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只会输给自己,那是最危险的。他们绝对找不到把柄。所以,只要我们都不软弱,就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就会永远幸福下去,好吗?你明白了吗?”

    克彦车轱辘话来回说着,说得嘴巴都酸了,才好歹打消了明美害怕的念头。

    五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晚上,花田警部来家里做客时,发生了一件让克彦和明美的心理发生转变的可怕事情。对他们来说,从那以后的十多天,每天都在与恐惧的搏斗中度过。所谓恐惧,就是对自己内心的恐惧;所谓斗争,就是和自己的心灵做斗争。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加上女佣阿清,开始玩麻将。由于总是花田一个人赢,大家渐渐失去了玩兴。到了九点左右,就不玩麻将了,又喝起了黑标威士忌。喝到半醉时,花田拉着明美,跳起了交际舞。明美也有点醉了,咯咯地说笑着,和花田追逐打闹起来。花田满屋子逃窜,最后跑下楼梯,进了厨房。

    “不像话!太太,花田先生不像话。”

    女佣阿清好像被花田抱住了。

    明美就从楼梯中途返回了屋里,有点扫兴的样子。克彦倒在沙发上,因为喝醉了,满脸通红。明美仰靠在他旁边。虽然醉眼蒙眬,克彦还是觉得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向自己袭来,仿佛在走廊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幽灵似的。似乎是股野的幽灵……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啪嗒啪嗒吓人的脚步声。喝得醉醺醺的花田走上楼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阿清笑呵呵地说着什么,追着花田进来了。

    “夫人,我给你们变个魔术吧。我刚才从楼下拿来了这个硬纸做的点心盒盖子和剪刀,就用这个给你们表演一下我的拿手戏法。”

    花田摇摇晃晃地站在麻将桌对面,摆出一副魔术师的架势来。

    “用这块硬纸片,能变出什么东西来呢?请你们仔细看……”

    花田左手拿着硬纸片,右手拿着剪刀,像落语表演者做剪纸动作似的,一边哼着三味线的调子打拍子,一边将硬纸板剪成巴掌的形状。

    克彦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冷,醉意全消,脑袋突然疼痛起来。明美就像真的看到了幽灵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张着可爱的小嘴。

    “好了……首先剪成这种奇怪的形状。然后,我这儿有一只手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交通警察常戴的那种军用手套,戴在用硬纸板剪出来的五根手指上。

    于是出现了一只白色的人手。他拿着硬纸板做的手套下端,在自己的脸前,做出各种动作让他们看,看起来就像有一个人从他背后把手伸到前面一样。

    有的瞬间,那副手套摆出的形态和案发当晚明美的动作完全一样。明美再也看不下去了,差一点儿就要叫出声来了。尽管没有像西方女人那样昏过去,也差不了多少。克彦此时也只能闭上眼睛不看了。

    (我太愚蠢了。是我让这个男人随便出入,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我本以为这样做显得我坦然自若,看来还是失策了啊!不过,警视厅刑侦科的人绝对不会有这脑子,肯定是明智小五郎给他们支招儿了。我已经闻到了明智的气味,真是个可怕的家伙!看来那家伙已经想到那一步了。不过,这只是他的想象罢了。他这是在试探我们呢。能不能经受住考验,将决定我们的命运。浑蛋,我怎么会输给你们呢?我的对手不是花田,是现在看不到的明智那家伙。来吧,随便你们出什么招儿,我都不怕。我怎能被这种没有证据的恐吓吓趴下……可是,明美能扛住吗?明美是个女人,事情往往坏在女人身上……)

    他使劲抓住坐在身旁的明美的手腕,就像在给她打气说“挺住!”似的,用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明美的手。

    “各位女士、先生,刚才我表演的不过是个开场戏。从现在开始,将给各位表演本人的拿手好戏。请看!”

    花田更来劲了,口齿伶俐地说着台词,还朝着笑弯了腰的女佣阿清招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来。

    “接下来请各位看一下,这条雨衣上的带子。”

    这下子立刻让他们联想到那天使用过的股野的雨衣腰带。

    明美的身体朝克彦倾斜了过来。克彦吃惊得急忙看明美的脸,她并没有昏迷。可能是由于过分紧张,身体一时发软。克彦用力握住她的手,祈祷明美能够尽可能表现得平静。然后,他自己装出喝醉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如果不闭眼睛,自己的表情一定会发生变化的。此时绝不能让花田看出自己的表情有什么异样。

    (啊,这可不行!明美,你干吗把眼睛瞪那么大呢?这不是让他看出你的内心吗?听话,把脸转向我这边!)

    他尽量不让花田觉察地悄悄搂住明美的肩膀,让她的脸朝向自己这边。

    “大家请看,现在我要用这条带子绑住我的手腕……来吧,阿清,不要紧的,你把带子使劲给我绑紧!对,对,捆上三圈。然后,再把带子的两头系成死结!”

    阿清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用带子将花田伸到她面前的两只手腕捆绑起来。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位美人,将我的两只手腕紧紧捆绑起来了,这样我就无法挣脱了。”

    说着,他夸张地想要把手腕挣脱出来。

    “阿清,现在,请你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盖在我的手腕上。”

    阿清按他的吩咐,把手帕盖在他捆绑着的手腕上。

    “好了,如果我能把捆绑得这般结实的带子瞬间解开,请各位给我鼓鼓掌……”

    只见他在手帕下面动了几下,猛然举起两只手给大家看。带子已经完全解开了。

    克彦鼓起全部勇气啪啪地给花田鼓掌。由于只发出很小的声音,他就继续拍手,终于拍出了响声。他稍稍恢复了一些自信后,朝明美使了个眼色,让她也鼓掌,但明美只是勉强拍了两三下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刚才给各位表演的是藤田西湖[2]亲传的解绳妙法。我把手抽出来的这条带子,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打结的地方一点儿都没有松动。可是,这样表演,还不足以让大家开心。接下来,我要将两只手重新伸进刚才逃脱的绳套里。和从绳索中把手抽出相比,把手再伸进绳索套里要难得多。我要是表演得漂亮,请各位为我喝彩……”

    说着,他又在手帕下面动了一会儿,猛地把两只手举起时,两只手腕已经像最初那样,被带子牢牢捆绑起来了。克彦和明美又勉强鼓了掌,两个人都表情僵硬,只是做个拍手的样子,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哈哈哈哈,怎么样?表演很精彩吧?好了,变戏法到此结束,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告辞了,最后再来一杯吧。”

    花田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黑标威士忌,然后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沙发走来。要是他也坐到沙发上,就会发现明美在打哆嗦。于是,克彦没等花田走过来,就赶紧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干杯,干杯!”克彦一边喊着,一边挡在花田前面,和花田碰了一下酒杯。两人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互相拍了拍肩膀。

    “啊,对了,对了,明智先生还说了,那天晚上的月亮为什么那么明亮呢?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呢?他觉得有点奇怪啊!哈哈哈哈,好了,我该告辞了。”

    花田砰地把酒杯放到桌上,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向走廊上的衣架。

    花田走了之后,克彦和明美又一连喝了几杯威士忌。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忍受心中的痛苦了。

    借着酒劲,克彦很快就睡熟了。可是,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到了半夜,他突然醒了,一看躺在旁边的明美,她正面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她面颊消瘦,看上去就像个病恹恹的人。克彦没有心情像平时那样对她说些打气的话,因为他自己脑子里也很乱。

    (那个叫明智的男人是个可怕的家伙!太可怕了!)

    这句话变成巨大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然而,花田的心理进攻并没有结束。此后一连数天,可怕的毒箭接二连三地向他们身边飞来,让他们疲于招架。

    第二天,明美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就去了涩谷的姐姐家。傍晚回家后,她显得更加憔悴了。

    她上了二楼,默默无语地从克彦的书房门口走过,直接进了卧室。克彦急忙跟在她后面走进卧室,看见明美双手捂着脸,坐在床上,就把手按在她的肩上,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一直被人跟踪着。你去看看,那人可能还在咱家大门前转悠呢。”

    从明美的语调中,克彦感觉到了她的焦躁情绪。

    克彦从卧室窗帘的缝隙里悄悄看向下面的小路,问道:

    “是那个家伙吗?穿一件黑色大衣,戴着灰色礼帽。”

    “是啊。他一定是花田的手下。我是在涩谷那站注意到他的。他跟着我上了同一辆电车,又和我一起下了车,然后一直跟到我姐姐家。我在姐姐家待了三个钟头呢。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可谁知从姐姐家一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发现那家伙又在后面跟着了。真是烦死了!每天都这么被人跟踪,我实在受不了!”

    “那是他们搞的精神战术。因为他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所以这么折腾我们,等着我们自己露出破绽。我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这就是他们的战术,只要我们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们就会撤退的。”

    “你总是这么说,可是整天这么撒谎,实在太痛苦了!我已经受够了,我现在真想在大家面前大声喊‘杀死股野的人是北村克彦’‘他的帮凶就是我’。”

    (女人到底是软弱啊,她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看她这样子,我再怎么坚持,恐怕也没有用。)

    “明美,你是女人,难免有时候会害怕。你好好想想,如果咱们就此认输的话,咱们这辈子就完了。不仅是我,你也会作为同谋受到审判,然后被投进可怕的监牢里。不仅如此,即使刑满释放,也没有钱了,没有人再理睬我们了。想到这些,无论多么难以忍受,也就都能忍了。听话,一定要坚强些!”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光讲道理没有用啊。这种让人无比厌恶的、坠入地狱深渊的感觉,我怎么也控制不了啊!”

    “你现在精神不稳定,是睡眠不足的关系。你吃点安眠药,好好睡上一觉,可以忘掉一些痛苦。我得喝点威士忌,就是让人恋恋不舍的黑标威士忌。”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只要明美外出,无论去哪儿,肯定有人在后面跟着她,每天都如此。她在家里时,无论黑夜还是白天,总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他家大门外面。

    “太太,有个奇怪的家伙在咱们家后门转来转去。刚才我买东西回来,那家伙还看着我笑了笑。他会不会是小偷啊?”阿清气喘吁吁地报告说。啊,后门也有人在盯梢吗?明美当然知道那人不是小偷。

    “是穿黑色大衣、戴灰色礼帽的男人吗?”

    “不是,是个穿茶色大衣、戴鸭舌帽的人。那家伙长得凶巴巴的。”

    (这么说,监视的人变成两个了。)

    明美急忙上了二楼,从窗帘缝隙往马路上看,那边也有一个人。那个人靠着河沟边的电线杆,正斜眼盯着二楼呢。他正是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家伙。

    而且,那天晚上,在房前房后监视的人变成了三个。克彦将书房的扶手椅搬到窗户边,坐在椅子上,从窗帘缝隙往下面看。虽然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楚,但是能看到电线杆阴影里站着一个人。还有一人装作散步,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到对面的街角,再走回来,这样来回走个不停。

    (他们真有耐心。看来要打持久战了,我们也必须拿出点耐心来。)

    工厂烟囱上方升起了一轮大大的红月亮。不过,和那天夜里的满月不同,今夜的月亮是月牙,是很不吉利的月牙。

    (就是这轮像鬼一样的红月亮让我杀了人。那天夜里的月亮确实是个凶兆,可是今夜的月亮……)

    又是什么不祥之兆呢?这时,他听到从卧室那边传来令人厌烦的抽泣声。真是的,她又哭起来了。明美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哭泣。克彦两手抱头,弯腰坐在沙发上。他一边强忍着一阵阵发作的头痛,一边想:我不会认输的,你们尽管发起进攻好了,我绝不会退却的。

    然后,他靠着服用安眠药让自己睡得如同一摊烂泥。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感觉精神又恢复了。

    “喂,今天咱们俩出去散散步吧!今天天气多好啊,去动物园玩怎么样?然后去精养轩吃午餐。一天到晚总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他们愿意跟踪就随他们的便。干脆请他们在精养轩吃饭好了,顺便戏弄他们一番。”

    女佣阿清吃惊地送他们出去。他们各自换上自己最喜欢的外出服装,亲密地一起出了门。

    他们故意没有叫出租车,而是乘了电车。不可思议的是,今天居然没有被跟踪。进了动物园后,他们还仔细地看看周围是否有埋伏,却没有发现跟踪的人。进出精养轩时,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吃完饭,因为时间还早,他们又转到了有乐町,看了一场立体声宽银幕电影。去有乐町的路上,以及在电影院里,他们都没有看到像是跟踪的人。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像今天这样的悠闲、快乐,真是久违了。一直到天快黑时,两人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在家门前,也没有看到平时那几个人影。

    (这些讨厌的跟踪、监视莫非就此结束了?尽管他们对我们进行了很猛烈的心理攻势,我居然都应付过去了。)

    克彦迈着兴奋的步子进了家门。明美在初春的阳光下,也显得光彩照人,心情大好。女佣阿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等着他们两人呢!

    “刚才花田先生来过。他说在书房桌子上,给你们留了一封信,请你们看一看,说完就回去了。”

    阿清的语调似乎有些异样,好像提心吊胆的。

    克彦一听到花田的名字,心里就感到厌烦。

    (幽灵还在纠缠我们吗?不过,今天这封信也许是跟我们告个别吧。要是那样就好了。)

    他飞快地跑上二楼,去找那封信。只见在办公桌中央,规规矩矩地放着一页用克彦的信纸写的信。

    今天的好心情,转眼消失不见了。

    (明智就要来了,那个可怕的明智就要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明美也上来了,正站在克彦身后看那封信呢。她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珠像要跳出来似的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张信纸看。只见信上这样写着:

    北村克彦先生:

    由于你们不在家,就给你们留下了这封信。明智小五郎很想见见你们,跟你们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会带明智先生来拜访。请二位务必在家。

    花田

    读完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敢说话了。本以为终于熬到头了,没想到陷入了最坏的境地。

    两人默默下了楼,坐到饭桌旁边,晚餐吃得就像守灵晚餐一样。而且,他们发现,就连服侍他们吃饭的阿清,今晚也显得魂不守舍,不像平时那样爱说话。一跟她说话,她就吓了一跳似的,害怕地瞧着他们,不能好好应答。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阿清小声地回答,就像被人训斥的小狗一样怯怯地偷看他俩。

    所有的事情都让他们感觉不愉快。二人三口两口吃完饭,上了二楼。克彦从酒柜里取出黑标威士忌,一连喝了两杯。他们走进卧室,换上睡衣后,明美在床上躺下,他坐在床边。他觉着今晚两个人必须好好地谈一谈。

    “你说,该怎么办啊?咱们完了,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明美说。

    “我也烦透了。可是,我们还不能认输。事到如今,就看谁更有耐心了。他们手里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所以,只要我们不坦白,就不会输给他们。”

    “可是,连花田都明白了呀。那天他给我们表演假手套和捆绑魔术时,我就知道已经完了,他已经把一切都看穿了。股野死了之后,我做他的替身,从窗口喊救命的事;军用手套的事;替你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事;还有我把自己绑上,假装被人关进衣柜的事。从头到尾不是都暴露无遗了吗?现在,再加上那个明智先生,我们哪儿还有活路啊!”

    “你真蠢!虽说他们已经知道了,可只是推测出来的啊。明智的想象力的确很可怕,可想象毕竟是想象。正因为如此,他才使用变魔术的手法,对我们使用心理战术。要是现在放弃,不是正中了他的圈套吗?我倒是想会一会这个明智,和他面对面比一比谁更聪明。他在暗处,我们才会觉得他可怕,其实面对面的话,那家伙也同样是人。我绝不会露出马脚让他抓到的。”

    讲到这里,明美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你不害怕吗?我怎么老是觉着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一天晚上,我也觉着走廊阴暗的角落里好像藏着幽灵似的。现在我感觉就跟那天一样。”

    “你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你也太神经兮兮了。”说到这里,克彦突然站起来,从书房拿来了威士忌酒瓶和杯子,又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酒。

    “那天你为什么要和股野扭打在一起?为什么要勒他的脖子?为什么把他杀死呢?你要是不杀死他,事情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胡说什么呢!正因为那个家伙死了,你才成了有钱人啊,才能和我一起这样自在地生活。更何况,我也不是预谋要杀死他的,是他先勒我的脖子,我才勒他脖子的。若是他的力气比我大,我早就被他杀死了。所以,我这是正当防卫。可是,如果去自首,我就无法和你在一起了。到时候你也会作为证人被传唤出庭的,而且还不知能不能继承遗产。为了不落到那个地步,我才想出这个计策。结果我们不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保住我们的幸福!我还要继续和他们斗下去,我要和明智小五郎一对一地较量一下。”

    说完,他又大口喝起了威士忌。虽然嘴上说些逞强的话,但若不喝酒,他根本没有那个胆量。

    “喂,你听到了吗?刚才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吧?家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我好怕啊!”

    明美一下子抱住了克彦的膝盖。

    就在这时,通往走廊的房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克彦和明美紧紧抱在一起,惊恐地盯着那个男人,两人扭曲的面孔反倒像是幽灵了。

    “啊,是花田先生……”明美叫道。

    那个男人慢慢地向床边走过来,一边说道:“是我啊,花田。你们俩真可怜啊!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你们俩的谈话。你们要是这么痛苦下去,会死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改变想法,早点得到解脱。你们觉得呢?”

    (看来这家伙一直在外面偷听啊。刚才的话全都被他听到了。可是,可是,证据在哪里?只要我们不承认说过那些话,他也没法子。)

    “你有什么权力擅自闯进别人家里?你马上出去!请你立刻出去!”克彦大声说。

    “你可真是不客气啊!我不是和你一起玩麻将、玩扑克、喝酒的朋友吗?就算我没有打招呼就进来了,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赶我走吧?倒是奉劝北村先生,像我刚才说的,还是早些解脱为好。怎么样?”花田笑嘻嘻地说。

    “你说的解脱是什么意思?”

    “就是去自首呀。你,也就是北村克彦,就是勒死股野重郎的案犯。你为了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假证,让股野的妻子明美做股野的替身,演了一出从窗户露出脸大声呼救的假戏,对吧?”花田说话的口气十分客气。

    “胡说!那都是你们想象出来的。我才不会自首呢!”

    “哈哈哈哈,你说的什么话呀。就在刚才,你和明美女士不是全都坦白了吗?说得那么详细,已经没法挽回了呀。”

    “证据呢?难道说是你偷听到的吗?那是无法成为证据的。也可能是你在撒谎。我会否认到底的,你又能怎么办?”

    “可是你根本无法否认啊。”

    “为什么?”

    “你看看那里。就是床上枕头那边的墙上,壁灯的金属灯底座。”

    花田这么不慌不忙地说道,克彦和明美听了不由得一哆嗦,向花田所指的地方看去。由于壁灯底座是在电灯亮光的阴影里,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里。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的确有个东西鼓出来,是个很小的圆形金属物件。

    “在你们外出期间,我说服了你家的女佣,在这面墙壁上钻了一个小洞。然后,从那个小洞拉了一根电线到隔壁松平家的厢房客厅里。此时,警视厅的侦缉一科科长安井等四五个人正在那个房间里监听呢。明白了吗?就是说墙上这个小小的金属玩意儿是个窃听器,隔壁那个房间里放着录音机,刚才你们所说的话全都被录在录音带上了。不,还不仅是你们两人说的话,就连现在我们的对话也全被录了音。所以,刚才我为了日后调查方便,在提到有关人的名字时,故意说得很清晰。”

    克彦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放弃了。他深深感到,那个一直躲在花田背后的明智实在太可怕了。

    (我输了,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准备得这么周到。那张明智明天上午十点要来的纸条,也是为了把我们逼到不安的顶点,让我们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手段而已。他们一直在等我和明美一起外出的时机。今天,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说服了阿清,在屋子里安装了窃听器。我现在才明白,今晚阿清为什么那么害怕了。既然发现阿清的表情与平日不一样,为什么没有产生怀疑,引起警觉呢?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是我愚笨,只是人是不可能一直说谎话的。)

    “证人不光是警察,隔壁松平家的男主人也在场。而且,你们家的女佣阿清,现在也在隔壁的房间里。还有,今晚对话的录音带,会在众人面前当场封存起来的。你们明白了吗?这样一来,你们就彻底解脱了。再也用不着像之前那样忍受痛苦的折磨,争吵不休了。”

    说完这番话,花田警部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两人,脸上露出从未见到过的严肃神情。明美在花田讲到一半时,已经倒在床上痛哭流涕了。克彦一直抱着胳膊,垂着头,等花田把话讲完,他抬起头,表情严峻地开口说道:

    “花田,我认输了。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非常抱歉!不过,我最后还想说一句话。你们的做法虽然不是对人的身体进行拷问,却是对人的心灵的拷问。拷问肯定是不公平的。说得再严重些,是一种卑鄙的手段。我想请你们把我的话转达给明智先生。”

    听了克彦的话,花田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沉稳的表情,说道:

    “这恐怕是你想错了。不错,我们确实使用了各种方法,对你们施加了心理攻势。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你的计策非常巧妙,我们找不到任何实物方面的证据。可是,如果就此放弃,就不能让有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们只能采取心理攻势。但是,这种心理攻势与所谓的逼供性质完全不同。所谓逼供,是指运用严酷的讯问方式,使一些无罪的人违心认罪的情况。给肉体用刑即属于此。此外,像一昼夜,甚至两昼夜不让嫌疑人睡觉,长时间连续逼供等审讯方式,也可以称之为刑讯逼供。但是,像这次我们对你们采用的方法,如果你不是罪犯,那就是无关痛痒的。因为我们并没有采用任何强迫你们做出虚假证词的手段。你们之所以感觉恐怖,觉得好像被逼供,那是因为你们就是罪犯。不然的话,即使我给你们表演那样的魔术,你们也会不以为然。跟踪也是如此,如果心里没有鬼,无论怎样被人跟踪,也不会说自己杀了人。这种心理拷问与德川时代的刑讯逼供完全是两码事啊……你明白了吗?”

    克彦深深地低着头,没有回答。

    [1] 日本的军用手套是白色的。

    [2] 藤田西湖(1899——1966):甲贺流忍术派的忍术家、武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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