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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微微有些吃惊。

    其实他只是晕厥，并没有死亡。

    他们心照不宣地混沌度日，把每一天都当做是世界末日，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地相爱。

    从前的那些缺失和丧失，都已经成为轻盈的过去，站在青春的末梢对它们挥挥手，此生再也不必相见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仍然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只是想报复她而已，因为他误会自己跟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所以就开了这么个骇人的玩笑。

    他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懒懒地闭着眼睛，不出声，也不制止她，那副疲态，好像他已经活腻了似的。

    把选择权交给他吧，为着自己这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没有想到，只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长沙的一切都翻天覆地的改变。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妈大吃一惊：“怎么黑成这样了？”我知道其实她本来想说，怎么又胖了这么多。

    当我步履沉重地从电梯里出来时，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他，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张脸，曾经每时每刻都带着温和的神情注视着我的脸，曾经很多次在我脑海里深深浅浅地浮现着的脸，此刻却如此明显的憔悴和疲惫。

    “如果你没有考虑清楚，订婚的事就延后吧”。她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开“珊珊跟宋远他们，怎么办？”

    这还用得着说吗？高原上的紫外线一天就可以让你退一层皮，尤其是我这种以前根本没怎么晒过的太阳的人，至于胖……每天吃饼干，啃泡面，换了哪个国际名模都会胖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天晚上跟几个朋友一起喝了很多酒，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看到手机上有很多未接来电，全是她的来的。那时正好阳光照在被子上，那一瞬间，特别希望她就在我身边。

    我终于见到了萧航，这个许诺康婕会让她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的男孩子 。

    在你十四五岁的时候，一个爱人都还没有遇见的时候就整天跟她厮混在一起，明明自己有洁癖，却愿意跟她共用一双筷子吃东西。你上课看小说时书被没收了，老师要给你家长打电话，是她捏着鼻子假装你的亲戚在电话里替你摆平的。你们一起在学校旁边的小书店租少女漫画，几毛钱一天，每次都是你先看完才轮到她。初中毕业，你继续念高中，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她也不是读书的料，上中专也蛮好的。可是当她从你家离开的时候，看着她推着单车的背景，你站在窗口捂着嘴哭得稀里哗啦。你知道，从那天开始，你们再也不可能形影不离。你遇到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人，可是他不够喜欢你，你最难过的时候是她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跑过来陪你。你要打架，她二话不说集结人马给你壮胆，拍着胸口跟你说出了事她担。

    “值得吗？宋远，你这个傻X，值得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我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儿体现，就像冥冥之中有道魔障阻隔着，但凡是我想要的，统统都会被各种力量综合起来将它们推到离我更远的地方去。

    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反而还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微微皱了皱眉：“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但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然后，一个白色身影飘了过来，黑色的长发，明眸晧齿，她就像康婕无数次跟我提起过的那样，大方得体地微笑：“程落薰，你好，我是康熙”。许至君看着她，又看看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那种眼神，让我差点儿当着康熙的面落下泪来。

    电梯“叮”了一声，我朝她笑了笑，走了。一出来我整个人差不多就瘫了，之前咬紧牙关死撑着的力气一点也没有了。

    “什么怎么办？和好了呀。”康婕淡定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我。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阿龙在回家的那条黑巷子里被袭击，糊里糊涂地晕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清早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发现他时，人家还以为出了人命案。

    可你终于明白，这种幸福美满，是不可以被分享的。

    “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很奇怪，她的声音里一丝颤抖也没有。

    林逸舟，我多想像你那样，被深深爱过然后化为灰烬。

    “订婚”两个字，就像两柄尖锐的利器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可是表面上我不可以露出丝毫情绪波动，便仍然顺着她的意思讲“订婚是好事情”。

    她粗俗，野蛮，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也不能为你谋取任何利益。可是每当你陷入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总是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发自肺腑的，满意的笑容“我相信也是，我时日不多了，可一想到还能看到他们订婚，就觉得高兴。”

    她的齐刘海儿也全部翻上去用夹子固定住，后边儿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鬏鬏，看电视的时候，宋远会凑过去吻她的一脖子露出来的那部分皮肤。

    她的神情里有一种深切的哀伤“落薰，如果小君……我是说如果，他还想跟你……”

    直到此时，宋远才睁开眼睛，看着她。

    朋友，姐妹，闺密还是知已？为什么我觉得这些词语都不足以恰当地概括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明艳动人的少女，一脸盛 气凌人的美丽，可是就像被一层又一层的玻璃隔绝的他们，翻然醒悟的时候，彼此都已经遍体鳞伤。

    打断长辈的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在长辈在病榻上的时候，可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她尚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堵住了“陈阿姨，你放心，我明白”。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一个眼神的效会，我们明晰了彼此隐没于唇齿间的那层深意。从病房里走出来，我避开了许至君的目光，我真的很怕再跟他对视一次，我就会当着唐熙的面，当着病房里还没睡着的陈阿姨的面，“哇”的一声哭出来。

    似乎是一种恋人之间的直觉让她莫名其妙地心慌，即使电视的节目那样枯燥乏味，她还是不愿意去睡觉。

    你又遇到爱情，她比你还高兴，你被伤害得蒙头哭泣的那些夜晚，身边还有爱你的人陪伴着你，可是她遇到所有的苦难，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承担的。

    喊出这句话时，她已经声泪俱下，这种心痛，比起自己被毁容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用力地憋着呼吸，想将几乎顶破胸腔的尖叫声压下去。

    不需要我拐弯抹角地问，很快，她就揭示了答案。 “落薰，我要嫁人了。” 怎么去定义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你知道你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她这样，把自己的青春跟你的人生融合在一起。

    不要那样暴戾，不要那样决绝，她告诉自己，无论多爱他，始终还是应该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她曾经说，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过得好吧，至少要有一个吧？

    他要订婚了，虽然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能再多承受哪怕一丁点儿的感情了，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再多用一点儿力，就会彻底崩溃。

    “后来呢？”我问。

    你那么希望她幸福，直到她真的站在你面前，带着一点点脸红地告诉你：我要嫁人啦。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摇摇欲坠，费了这么多心思，付出了这么多精力，程落薰一回来，一切照样变得岌岌可危。

    “那你跟他，以后就不再联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康婕这样问我。 没有感觉到关怀，真的，这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感觉到她是在试探我。

    你跟着她一起慢慢地长大，你遇到任何事情都有人替你料理，可是她只能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在岁月的缝隙里艰难地生存。

    终于，敲门声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康婕白了我一眼，似乎在她看来我这句话问得很蠢：“阿龙那个傻×不知道的罪过多少人，加上脚指头他都数不过来，那里想得倒是宋远啊。”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有些许不解。

    “算了吧，落薰，别这么圣母了，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康婕有些颐指气使地对我说“快意恩仇，血债血偿。”

    你被学校开除，躲起来谁也不想见的时候，她陪你一起喝酒，并掏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条烟陪你一起抽。

    洗了澡出来之后，我有点意外地看到康婕坐在客厅里，她对我笑了笑：“没去接你，特意来赔罪的。”

    剥掉时光在你们心上留下的那层老趼，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展开给爱自己的人看，也许痛楚会随之而来，但如果没有了这些，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康熙幽幽地想，她真是许至君的魔咒啊。

    你更忘不了她十六岁生日时，她说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做妈妈。

    耳朵里一片嗡嗡声，这个夏季怎么如此漫长。

    “好啊，但是我要先去看看陈姨阿。”

    萧航倒是很自然的模样，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我听她说过很多你的事情，终于见到本尊了”。

    我们静静的凝视着对方，连一声招呼都如鲠在喉。

    看起来，不是很幸福美满的样子吗？

    康婕挑了挑眉毛：“后来就一直好好地在一起了啊，阿龙又没死，两个傻X天天躲在家里等着警察去抓人，其实满世界的人除了素然姐和宋远的上司，谁会找他们啊。”

    “许至君”她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我喜欢的事物也好，我喜欢的人也好，统统是这样，每当我们努力靠近对方一点点时，我就会隔绝得比之前更远。

    “哦，是康婕吗？我听许至君说了，那替我跟她说声恭喜。”

    我的眼睛看着他们，我的嘴在说着一些祝福的话，可是我的灵魂为什么好像脱离了躯壳，飘到了很高很远的地方？

    你忘不了她说起自己家里那些匪夷所思的笑话时眼底闪过的一丝羞耻，也忘不了你把她从酒吧里揪出来时她那句撕心裂肺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讲，你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做。”

    那种眼神，夹着眷恋与哀伤，那么痛苦的眼神除了爱不会有其他原因。

    为什么这一刻，你的眼泪会如此猝不及防地涌出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过去那些年华像倾泻的流水一样没过我的记忆，就像陈年的胶片上即使有零零散散的斑点，却依然是最珍贵的影像。这几天来一直浮现在康婕脸上的那种似有若无的炫耀，在我的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些许嗔怪“你傻X了啊，干吗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