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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筷子朝那个女人身上一扔，声色俱厉的丢下了一句话：“是啊，我失望的是他怎么没得艾滋病，要是得了传染给你，我才开心呢！”

    其实换作现在，我就知道可以用一句很文雅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来表达我的意思，但是当年实在是才疏学浅，于是招来了所谓“后妈”干脆利落的两个巴掌。

    真是残忍，人生就是这样，不经历鲜血淋漓的疼痛，就不会明白那些曾经让我们厌烦的说教其实是受用一生的信条。

    我当场筷子就没拿稳掉下来了，我靠，世界上还有比康婕那个乡霸更乌龙的人，我真想叫她来拜师！

    我没哭，真没哭，完全吓傻了。

    他穿着墨绿色的毛衣，头发里依稀可见些许白色，房间里弥漫着烟味，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能不能给我一根。”

    可是我怎么都忍不住眼眶里漫溢的滚烫的泪水，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气息，我说：“妈，你知道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肯定会哭的。”

    我很没有出息的摁下林逸舟的号码，过了片刻，他睡意朦胧的接通了电话。

    我四仰八叉的躺在洁白的大床上，脑袋里一片馄饨，很多人的面孔在我眼前闪过，最后定格的是当初周暮晨那张隐忍的面孔。

    晚娘终于找到机会挖苦我了，她一边给父亲夹菜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看看你的好女儿这个样子，听到你没得癌症，好像是很失望啊。”

    我直直的应承着这种目光，丝毫畏惧都没有。

    为什么是之一，说来也是荒唐，因为我同时在两个小学报名上学。

    那就是，痛不欲生。

    那一刻，孤独和寂寞像潮水淹没了我。

    也许是我的表现确实一反常态，在我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我妈终于忍不住跟我说：“你要实在是觉得难堪，就别去了，把票退了就是了。”

    但是第二天，我并没有去领豆浆，看着别的同学喜滋滋的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只是暗暗的吞吞口水。

    我轻轻的笑起来：“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好好睡，等我回来我们去喝酒。”

    可是我不知道，当我出现在林逸舟生命的时候，是不是他想停靠的时候。

    在奶奶据理力争了好久之后，老师终于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明天开始给她喝就是了。”

    我说：“你也知道说是妈妈教我，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再说，我也不小了，我都成年了。”

    他如释重负一般泄了口气：“嗯，回来再联系。”

    直到今时今日遇到了林逸舟，我才懂得了周暮晨当年的沉默。

    我了解这一类人的本性，因为我的父亲，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妈翻了个身，没有说话，而是用背对着我。

    很普通的宾馆，仅仅只提供热水和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网线，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声“落薰”，像两把匕首捅在我的心口。

    说完那句话我就提起包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别看我昂首阔步的，其实我心里虚得很。

    这餐饭吃得极其尴尬，首先是我跟晚娘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然后是她点的菜我不碰，我的点菜她不吃，最后也是最具杀伤力的尴尬是来自我亲生父亲的一句话。

    老人待我不能说差，但也谈不上好，每天教我背唐诗，背不出来的时候会用做衣服的那种大尺子抽我的掌心。

    这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我只能这样说，因为这些年来我固执的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虽然被我拒绝了，但是他还是坚持把我送到了宾馆门口，暮色中，他的眼神里有太多我难以懂得的东西，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当浪子想停靠了，恰好经过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成了浪子终结者。

    我同父亲的会面是一场从本质上透着荒唐和讽刺的闹剧，我原本就只请了三天的假，到了第二天下午他还没有任何音讯，我决定自己出门去走一走。

    如是，我便懂了。

    他说：“落薰，害你白跑了一趟，我那个……是误诊。”

    过了片刻，他有些愠怒的说：“小小年纪的女孩子，抽什么烟，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我发现我一辈子都是个没用的家伙，他才“喂”一声，我就全身抖得像个筛子，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听说每个人终其一生所爱的其实都是一类人，从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然而命运安排我认识的周暮晨，林逸舟，他们又确实是一类人。

    他又是一阵嘿嘿的笑：“我不告诉你。”

    可是我没有想到，遇到爱情的时候，这个信念完全被颠覆了，我竟然会弄得自己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太多年没有回来，这个城市以一种全新而陌生的姿态迎接了我，我胡乱的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而过，终于找到了我儿时就读的小学之一。

    他起身拍拍裤子，说：“她要回来了，我先送你去宾馆吧。”

    更让我傻掉的是过完一个月回到奶奶家附近那个小学时，早上发豆浆的老师跟我说“你交的钱是上个月的，这个月没有你的。”

    那个女人下手真狠，两个巴掌直接甩出我的鼻血，我还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鲜血顺着我的下巴滴到衣服上，鞋子上，地上。

    我清了清喉咙，轻声说：“我会哭，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自己。他死了，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有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了。”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好多了，可是为什么又陷入了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片刻之后，他清醒了，可是声音里还是有无限慵懒：“落薰？说话啊……”

    如今我跟这个沉默的男人相处一室，他埋头抽烟，一直没有抬头看我。

    父亲怔怔的看着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彻底弄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