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暮晨电话响起之前，我们在KTV唱歌，晚场的价格是最贵的。

    确定了我的身份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好奇怪，像是怜悯，又有怜惜，总而言之是同情。

    他穿着我陪他去买的鞋子在医院里照顾别人，我觉得我简直快要疯掉了。

    我的男朋友周暮晨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我最初脸红现在双眼通红，再幼稚还是觉得恋爱如梦。

    他对我笑一笑，我就丧失理智了，哪怕他说月亮是方的，我也会跟着附和：对！每个角都是直角！

    后来，我见过很多美女，她们都有小小的面孔，精致的五官，可是没有一个能像孔颜那样在顷刻之间，被我的大脑深深铭刻。

    当时我正死皮赖脸地点了Twins的歌——《眼红红》。大屏幕上的阿娇美得没话说，我逼迫周暮晨承认我长得像她，他斜着眼睛一边抽烟一边点头：“嗯，都是女的。”

    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风驰电掣地跑了，我丢掉麦，紧跟着追了出去，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理智上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可是我的心，它不肯就此死去，它还要挣扎，它还要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我不屑地笑，我干嘛要去找他，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还不相信吗。

    家境优渥的他们会唱歌，会抽烟，会喝酒，会飙车，会看时尚杂志，会玩电动，会打一手很漂亮的台球，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其实我真的不记得当初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孩子，在博郡门口，拼杀得像两个屠夫。

    我这番言辞在中午放学后跑去中心医院四楼看见暮晨的第一眼就土崩瓦解了。

    我眨一眨眼睛，眼睛好痛，我看不到，它是不是很红……

    他让我，怎么想得通，他让我，怎么能不无地自容。

    我那么彷徨地说：“暮晨，你跟孔颜没有任何关系是不是？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所以，当“绿化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态度十分不友善，可是他毫不介意，欲言又止搞得跟便秘似地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程落薰，你真的跟周暮晨在一起？”

    那只是一个背影，白色的背影之中，医院里特有的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之中，所有的旁枝末节被隐去，一个清晰的、凸显的，一个骄傲的、孤寂的，背影。

    此刻，我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本能告诉我再听下去我会受到伤害，可是我没有一点勇气去阻止他的口才从便秘变成了一泄千里。

    “程落薰，那天他来找我打架，是为了一个叫孔颜的女孩子，你知道吗？”

    那些歌词像写在水面上的字，一行一行地消失——

    美若惊鸿，这四个字就是当日孔颜坐在我面前，我脑袋里唯一的直观反应。

    说起钱，他总是一副痞子样：“不就是钱嘛，哥哥有的是钱。”他每次说那句话我都觉得他像旧社会的地主，而我就像他抢回来做小妾的民女。

    我茫然地回到包厢，屏幕依然还是阿娇那张漂亮的脸。我张开嘴，想要跟着她一起唱，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时暮晨用的是NOKIA3250，就是那款屏幕跟键盘可以旋转得跟脱臼一样的手机。

    “昨天晚上，他扔下你一个人，也是为了这个叫做孔颜的女孩子，知道吗？”

    孔颜，孔颜，孔颜。

    第二天我晕沉沉地趴在课桌上，早自习下课，一个自称是我们博郡之草、人送绰号“博郡绿化带”的男生跑来找我。

    周暮晨深夜落跑的原因很快就真相大白。

    可是，他们不会静下心来背一篇课文，或者做一道数学题。

    只可惜，每当我忧心忡忡地提醒他距离高考不足百日时，他都会笑嘻嘻地反驳我：“我们班那个学习委员，傻逼一样。上课给她男朋友绣十字绣，老师站在她后面都不知道，手举得像抽风，那根针亮晶晶的差点刺到老师脸上，后来那个绣一半的东西……看不出是个猪还是个猴子，老师直接没收，跟她比，我还是收敛多了。”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翕，我很想告诉他，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有什么屁就快点放，别在我面前用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还用问句来制造悬念。

    他临走的时候再次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我用鄙夷的表情回敬了他，不要企图挑拨我跟暮晨的关系，我们是不会分手的。

    他是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每天不洗澡不换衣服比没吃饭还难受的一个人，一个长那么大没做过一点家务事，连烟灰缸满了都要等保姆去倒的人，居然彻夜不眠地守在医院照顾一个叫孔颜的女生。

    只要你说，我就信。

    不过，仔细说起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她，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

    我无助地抓住他的手，想要感化他，想要确认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