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比酒冷

    “太冰了，我不喝。”我也没客气，硬邦邦地冲她甩了这句话。

    从那天他离开公寓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过哪怕一丁点儿联络，坦白说我心里真的觉得，哪怕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不至于要这么决绝。

    万千人之中，就只有齐唐看见，并记得。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时的情形——不是面试的那次，是更早的时候。

    “咦——”她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目光狐疑，“这条裙子，Lanvin（浪凡）的吗？”

    我远远地看着她笑靥如花，邵清羽，我最好的朋友邵清羽，她让我觉得有一点儿陌生。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再严峻的场面她也稳得住自己，可是现在全乱了。

    我有点心虚：“披肩和包都是乔楚借给我的，她说做戏要全套。”

    当然我知道这不现实，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在没有醉酒没有服用任何致幻剂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忘掉自己的行动。唯一的解释，是因为自我保护机制的缘故。

    如此，我便只能像一个木偶一般，在这里傻傻地等着，等着那个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发生的见面。

    我做得很成功，确实没人搭理这个角落里沉默寡言面目模糊的叶昭觉，就连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在路过我时，也没有停下来问一句：“小姐你需要来杯酒吗？”

    她居然到现在才说，她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仿佛是一句“芝士蛋糕没有了”似的，如此不以为意。我整个晚上的期待，流窜在血液里的焦灼和紧张，到头来就是一句——他就不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空调都不开一下，乔楚借给我的那条披肩根本不足以御寒，我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战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慢慢地放下酒杯，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很正常，邵清羽这架势弄得换了谁都会紧张，但我的注意力不是落在这里，我觉得——这个男生，我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在这一瞬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太丢脸了，我心里知道，这次丢的脸，就算以后中了一张五百万的彩票，也挣不回来。

    很久很久以后，齐唐坐在我的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忍住眼泪，也顾不上那可笑的尊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或许是因为我和齐唐站在台阶上太过显眼，邵清羽的目光扫了过来，像射灯一样毫不留情，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就算我想逃，现在也逃不掉了。

    从她的反应来看，显然是不知道。

    要是地上有条缝我现在就钻进去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

    我一直以为你天生冷漠，不会爱人，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强求更多。可是不是这样，并不是这样，原来你也爱过，你有爱人的能力，你只是……不爱我。

    我紧紧咬着牙关，末了，我一边流泪一边笑着，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我听见邵清羽的声音穿越层层人墙，抵达我的耳朵：“这是汪舸。”

    我的心就像明明灭灭的信号灯，进来一个人，便亮一下，发现不是他，便灭了。

    司机有点害怕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意识到了，狠狠地瞪了回去：“看前面，绿灯了！”

    出于本能吧，我有点儿怯场，只想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待着，等到十二点的时候象征性地跟着喊一句新年快乐，就算交了差了。

    车行驶过张灯结彩的大街，圣诞时的装扮还没来得及撤下，又多了许多传统型的装饰，我侧着头看着窗外，人真多啊，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高兴的样子，真好，虽然我并不属于其中，但隔着车窗玻璃沾点儿喜庆也觉得好。

    那一刻我并没有被文艺腔的台词所吸引，而是在想，她怕吗？

    这个夜晚的记忆，是从齐唐握住我的手那一刻开始，恢复正常的。

    齐唐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专注地开着车，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落在了我的左手上。

    齐唐看着我，汪舸看着我，周围听到邵清羽那句话的人都看着我——就连邵清羽，她也看着我。

    可是我们就是僵着，耗着，谁也不肯先让这一步，好像让这一步就等于丧权辱国。

    乔楚用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皮肤里，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里聚满了泪水。

    “我知道个屁！从我去你那里工作开始，不不不，从我去你那儿面试那天开始，邵清羽就跟我玩捉迷藏，发短信总是不回，打电话永远不接，接了永远只说两三句话……呵呵，我今天算是明白为什么了，我到今天才明白是为什么——她也知道对不起我。”

    我穿着他送给我的裙子，坐他开的车来这里，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像个怨妇一样在他面前释放负能量——他问得对，他是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酒杯打翻到地上，或者是，砸到她头上。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挑剔的人面对着这张脸也无话可说，她知道自己美，从来都知道，曾几何时这张脸就是她去换取理想人生的最大筹码。

    “齐唐，我想回家。”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这路上的人和车怎么这么多，这红绿灯怎么这么慢！

    我越说越气愤，一腔怒火不知道该往哪里撒：“神经病，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神经病，完全不把别人的感受当回事，心里只有自己，还口口声声说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哈哈哈，我真是要笑死了。”

    乔楚一定被徐晚来和闵朗的事给刺|激得发神经了，我暗暗想。

    在不知不觉之中，在我懵懵懂懂尚未察觉之际，它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发生的变化，而像是滴水穿石，那些我说不清楚的东西，像缓慢却不间断的水滴，在我一直以为坚实的友情上慢慢地凿穿了一个洞。

    那是曾经的叶昭觉，那个扎根在我心里，明明势单力薄却总是装得穷凶极恶的叶昭觉。

    我一直都觉得，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不了，”乔楚笑得很疲倦，“我想去白灰里，我有很久没见过闵朗了。”

    “是员工福利，辛勤工作的人才能获得。清羽，这么多客人你不去招呼，有点主人的样子吗？”齐唐不急不忙地把话说完，轻轻拉着我的手臂把我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就在大家都围着邵清羽，恭喜她从劈腿男蒋毅的阴影中走出来，涅槃重生的时候，没什么人注意到我跟齐唐之间那动作幅度大得跟打架似的。末了，还是他赢了。

    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齐唐一愣：“什么？那清羽怎么会？”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身后发生了什么，我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要哭也要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哭。

    我太饿了，连句谢谢都没说便开始狼吞虎咽。

    可我就是不太想得起来。

    这种滋味不好受，我承认，真的不好受。

    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你就那么缺爱吗，连你好姐妹的仇人都不放过？是不是对你来说，是个男的就行？

    邵清羽说过，今晚会请简晨烨一起来，这是我们分手之后第一次见面，想到这里，我不禁紧张得打了个冷战。

    这种毫无缘由的颤抖是怎么回事，仅仅是因为我想到了你。

    他扶住了我，递给我一个白色瓷盘，上面有一块芝士蛋糕。

    可是我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来到某一个地方，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愿意看到邵清羽，哪怕是陪她去酒店捉奸的那天。

    就在此刻，邵清羽站在厅中间喊了一句什么，闻声而动，所有人都开始往中间拥，像浪潮一样。只有我不仅没上前，反而一直退，一直退，退到一脚踩到齐唐。

    要不是齐唐拉着我，我应该已经扑过去抓住邵清羽一顿狂揍了。

    人越来越多了，粗略地估计也有三四十个，自助餐区的食物上了一份马上就空了，厨师和服务生们忙得片刻都不能休息。

    下一分钟，齐唐的话便得到了验证。

    躲不过去了，我看到她端着酒杯，朝我们走过来了。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很诡异的话——她像一头狼一样，冲着我来了。

    “哎呀——”邵清羽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我忘了你刚打过孩子，不能喝酒！”

    很好，保持下去，等到简晨烨来了就可以走了。

    坐在出租车里的乔楚不耐烦地拍打着自己的腿，胸中的那团火焰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了，想烧死这些耽误她时间的神经病！所有挡在她去见闵朗的路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活！

    有些什么东西真的变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正视，我都必须要坦率地承认，真的变了。

    我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渗出一句：“不好意思，齐唐，我太激动了。”

    “就是啊！神经病！”我愤恨极了，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更难听的话我都说得出口，我只是强忍着不说。

    “喂，我哪里对不起你了？”齐唐无奈地问。

    五雷轰顶！我全想起来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是在问谁，齐唐，还是我自己？

    就在我准备溜的时候，邵清羽挡住了我，发出了一声惊叹：“天！昭觉，你今天好漂亮！”

    “是她新交的男朋友。”齐唐小声跟我讲，“我去机场接她的时候，打了个照面。”

    区别于别的情侣，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爱或者不爱的问题，而是谁的意志力更加坚强的问题。

    在这个并不温情的世界中，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睡觉的时候能闻到床头书包里廉价小零食的气味的那个女孩儿，那个会为了简晨烨脸上的瘀青而流泪的女孩儿，已被层层盔甲掩盖了起来，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就连我自己也忘掉了。

    齐唐并不在意我难看的吃相，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那群人说：“清羽今晚有大动作啊。”

    是的，他问到了我的痛处，平时我真的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我，失恋，失业，穿着来历不明的裙子，披着乔楚的披肩，拿着乔楚的包，自尊心岌岌可危一碰即碎。

    “我跟你们说，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因为兴奋或者酒精的原因，邵清羽的面孔上飞起一片绯红，“你们陪我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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