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冬日

她的姑父上柱香。她柔顺的鬈发挂在白色毛衣上，棕色长裙精心熨烫过，没有一道皱褶，露着一截脚踝，然后是绒面的小皮鞋。她捏着香的纤瘦手上佩戴着婚戒，却更像哪个大富世家里的小姐。

    蒋婷冷不丁唤道，“姐姐……”

    黄鹦又说道，“别忙，姑妈你坐着吃面，我去给他切。”她进厨房前，转头对他说了句，“你随便坐。”

    陈宗月失笑，搁下镊子，握起她细腕带着坐下，坐在他的腿上。

    肖阿姨的女儿叫蒋婷，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长长的直发均匀分开两边，穿着粉粉|嫩嫩的衣服，毛领子上系着蝴蝶结，娇滴滴笑得乖巧，毫无攻击性，可她比黄鹦还会瞧人眼色，是个人精儿。

    黄鹦才不管她醉翁之意在不在酒，随心而直白的说着，“我不喜欢你。”

    坐下没多久，黄鹦又得起身去开门，随着她的后退，男人的皮鞋一步步踏进来，侧面的五官和灰呢的大衣外套走入室内光线里。他微笑，“虹姨。”

    肖阿姨与她的女儿偷偷交换了眼神。

    黄鹦还握着筷子就奔去接了起来，应该是她熟悉的人，所以这么说着，“你再等会儿，我吃两口面就下去了。”

    黄鹦微扬着下巴睨这只鸟儿，突然扶着耳朵，“你听——”

    黄鹦坐在餐桌旁，一边用皮筋扎起头发，一边对端着面碗出来的黄曼虹说，“姑妈，下午没事儿，跟我们去看电影？”

    恭恭敬敬地拜完姑父，黄鹦才去打开电视机，回头就见蒋婷脱了外套，卷起袖子要擦桌的架势，她握着遥控器有点迷茫，这电视……还是开着吧。

    黄鹦答应一声，找出两张过期报，叠了叠。窗户上像蒙着纱，朦朦胧胧是上海市新老房子错落在一起，擦了一把玻璃上的水汽，映出女人弯腰扫地的虚影。

    这位肖阿姨是弄堂里的邻居，只要是在弄堂里发生的，没有她不知道的，前些日子晓得黄鹦嫁了个从香港移居来的男人，虽然年纪比她大不少，但是架不住他有钱有势，嫁了就是阔太太，连黄曼虹的房子都是黄鹦买的，眉头也不皱一下。

    黄鹦神神秘秘的望向窗外，又望向他，“外滩的钟声响了。”

    肖阿姨说道，“瞧你说哪儿的话，我们家婷婷自从尝过你做的菜，就直夸黄阿姨厨艺好，味道跟饭馆一样，嫌弃我不会……”

    对于钱丞和别人家的姑娘私奔这件事情，黄曼虹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他也不是没走过，而且还是跑去同一个地方，区别在，这次多带了一个人走。黄鹦也不担心他们，毕竟是在澳门，相当于在他自己的地头上，即便被找到人也带不走。

    “他吃不惯味太重的！”黄鹦拦下说道。

    无论黄鹦多年轻多漂亮，也是娶了进门，没什么新鲜劲儿，听说香港那边的富豪流行养着好几房小太太，可以为家族开枝散叶。她妈妈早就从黄曼虹那里套出，黄鹦的肚子没动静，该不会是下不了蛋？若真是这样，她更应该大度一点。

    它怎么还不死呢。

    黄鹦刚切下一片杨桃，举着刀瞧她。陈宗月也转过脸望着她，纯粹是好奇这一声‘姐姐’。

    只要有机会接近这个男人，就是各显神通……

    下午，他们到了上海大剧院，在飘着爆米花香气的影厅里，大荧幕里放着电影侏罗纪公园第二部。

    黄鹦环着他脖子，捏着他衫中间纽扣不平整的地方，一只酒红的皮鞋尖蹬着地板，不经意问说，“鸟儿的寿命有多长？”

    黄鹦嗓音原就细细如雨丝，配合着电视机声，黄曼虹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可肖阿姨是听见了却没办法以长辈身份，批评她两句，谁都不敢得罪的人物还坐在那儿，指望他能说黄鹦几句。

    蒋婷愣住半晌，竟然当着她妈妈的面就给她难堪，她茫然的红了眼眶，抿起嘴唇低下头。

    纤薄的身影穿着钻石绒的桔红色长外衣，踩着茶楼的木梯上楼，手里捧着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捏了下气囊，喷在腕上，自己嗅了嗅，再偷偷摸摸靠近男人背后，踮起脚，手腕环到他脸前。

    然而，陈宗月闻言就是轻笑了声，听着倒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是以，他不认为黄鹦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即便有，也是靠他盲目偏袒造就出来的。

    冬日寒风刺面，奄奄的冷着，最适合饮杯热茶。

    蒋婷得了母亲允诺的眼色，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眼尾悄悄打量着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