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同存亡（四）

看过去。

    “可以走了。”陈当好身穿黑裙子，腰部绣了朵硕大的金色花。这种衣服也就只有她敢穿也能穿，梁津舸压抑着嘴角就要扬起的笑，面色平静的点头，转身去开门。

    短暂的沉默里，陈当好的胸腔微微起伏，仍旧平缓的呼吸着，又或许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没办法有多余的激动情绪：“我要出院，马上。”

    季明瑞去上海究竟要谈什么样的业务，陈当好不知道，也没兴趣去了解。她只知道在他离开一个月后的今天清晨，电视上曝出了他疑似与女秘书出轨的照片。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那一瞬间，她得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心存感激。

    脑袋上包着纱布，带着点平日在她身上根本见不到的滑稽可爱。很多次他都偷偷这么看她，源于他对她初次见面后的好感。陈当好长了一张古典美人的脸，尖下巴大眼睛，化了妆之后很抓人，走到哪里都会惹来男人的目光。可是等卸了妆，那层惊艳便不见了，他这么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崭新的陌生人。

    梁津舸摇摇头。

    “……嗯。”

    季明瑞点点头，再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认出自己后快步走向电梯间。

    “嗯。”

    “还好伤口及时止血，要是送来的不及时该多危险！”医生说着看向齐管家和季明瑞，季明瑞不自然的将目光偏开，医生皱了皱眉，继续道：“不相关的人就回去吧，病人还没醒，这个时间也别去太多人打扰了。”

    她的耳朵红了。

    医院的日子太无聊了，难免将希望寄托于外物。可实际上梁津舸来了也不过是屋子里多个人呼吸，要他说几句话是很困难的。不过好在他身上总是带着烟，这样不论如何陈当好都能跟他搭那么一句话：“梁子，给我根烟。”

    梁津舸抬头看了他一眼，痛快点头：“我知道了季先生。”

    梁津舸来的也不多，倒是每天像上班打卡似的在她眼前转一转。因为季明瑞的冷淡，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还没正式作战就开始变得岌岌可危。陈当好是不担心的，季明瑞真的腻了肯放她走，于她而言还能少走几步弯路。只是偶尔望着窗外，会隐隐猜测这个时间梁津舸会不会来。

    “裙子真好看。”

    她的心又软下来，像是被泡在了蜂蜜柠檬水里，酸中带甜：“何必在乎我高不高兴？”

    陈当好闭了闭眼，再看向他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的倦怠，她叹了口气，朝他伸了伸手，似乎不想再去在意那些让她害怕的东西：“有烟吗？”

    他当然没有骂他，而是干脆在他脸上招呼了一拳头。他等着陈当好继续往下问，可是她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往常时候在车里，一两个小时不说话也不会感觉到一丁点不对劲。陈当好扭了扭身子，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视遥控器，在梁津舸探寻的目光里，她打开了电视。

    梁津舸抬起头，有点无辜的看她，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太会说话，总怕说错了惹你不高兴。”

    招惹上陈当好，算是季明瑞阴沟翻船失算了。可是凭陈当好的能力，也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大概是觉得她顽固又无趣，季明瑞找新的玩物也不稀奇，可是当新闻画面这么直接的摊开在她眼前，陈当好得承认，她不高兴。

    “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叫你吗？”

    艰难的转了转头，陈当好环顾四周，眉毛皱起来，凝视他平静的眼睛：“……这是哪家医院？”

    这种不高兴夹杂了太多私人情绪，带着虚荣，不甘和攀比，皆是拿不出手的黑暗面。而在梁津舸面前，她统统不能表露。嘴角微僵，正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手里的遥控器已经被拿走，电视画面瞬间黑下去。

    “我要出院。”第二天，季明瑞接到陈当好的电话。

    “嗯。”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梁津舸站直身体，拉起行李箱拉杆。在陈当好出来的同时，他恰到好处的站在了病房门口。

    “回别墅还不如待在这，好歹这旁边房间还有别的病人，每天靠着窗户往下看看人也是好的。”

    不惊艳的时间里，她依旧很美，美得毫无侵略性。

    “你反应倒是快。”陈当好也不恼，轻轻挣了挣打算放弃，却没挣开。她眼神微变，带着点疑惑去看他：“干嘛？”

    几个人均是默默点头，等到陈当好被推了出来送去病房，梁津舸才慢慢走到季明瑞面前。血液里叫嚣的不甘已经偃旗息鼓，他哪里有那样的资格，怎么说，他都只是个雇佣工而已。低着头，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季先生，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您生气是应该的，在保护陈小姐这件事上的确是我失职了。”

    梁津舸在床边安静的坐着，其间齐管家进来过一次，说自己回家给陈小姐煲汤，要先走了。天色渐渐变白，他就这么望着她出神，直到朝阳冲破了云层，世界都是一片明媚，陈当好才悠悠转醒。

    关于那位被拍到的不知名女秘书，季明瑞只是派律师潦草解释一下，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让媒体觉得无趣，自然也不再深究。陈当好转院到风华别墅最近的私立医院，说是住院，但一天也就吃几片药而已，她不愿意回去，季明瑞破天荒的也不拦着，自她住过来他只来了两次，每次坐一会儿就借口公司有事匆匆离开。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像那时候电视机里播报的不过是一个不相关的商人。低着头，清晨光线温柔，照在他侧脸，因为一夜没合眼，陈当好可以看见他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茬。

    “一夜。”

    这个医院像是个巨大的噩梦，季明瑞害怕，陈当好也害怕。梁津舸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气不自觉的透出了安慰：“已经联系过了，上午就能转院。”

    季明瑞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卡，那是一张金卡，梁津舸没有见过。他伸手去接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的伸出了双手，全然忘记几分钟前对方还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富人驾驭金钱，金钱驾驭穷人。他咧着嘴礼貌微笑，嘴角的伤疼的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古时候跪在大堂上的愚昧臣子，三叩九拜的谢主隆恩：“谢谢季先生。”

    他这样不擅长撒谎，是怎么给吴羡办事的？心里觉得好笑，嘴角也跟着上扬：“梁子，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