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类似星火（三）

送进嘴里，看她裹着浴巾，坐在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椅子上。而他身姿笔直，像是只为她一个人生长的树，她的目光望过来，他便恨不得摇起全身的叶子给她看。

    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端着托盘走过来。冰凉的冰块递到她手里，隔着软毛巾，他看着她把冰块轻轻贴在肿起来的脸上。

    他右边的裤兜里放着手机，基于本能反应，第一时间将手机拿出来。陈当好也站起身，依旧裹着浴巾，微微蹙眉：“没事吧？拿那个毛巾擦一下。”

    吴羡。

    “我从来没觉得季明瑞会骗我，那个位置的男人，处心积虑骗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他不会闲到那个地步。”陈当好把冰块敷在脸上，安静了几秒后接着说：“可是我遇见了吴羡，在医院，我带着季明瑞送的手链被她看见，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手链是订做的，送给我的前一天，吴羡曾经在他的车里偷偷看见过。她以为是送她，没想到第二天，却戴在一个不相关的女孩手上。”

    “……谢谢陈小姐。”梁津舸终于拿起了毛巾，他最不愿在她面前出丑，可却只有在她面前，他笨拙且愚蠢。

    手一歪，托盘里的水洒出来，淋在裤子上。

    “吴羡跟他真不愧是一家人。”陈当好不撒手，自顾自的接着说：“她也接近我，他们夫妻俩像是特工情报员，男的跟我玩算计，女的从我这套话，为了找到季明瑞出轨的证据。而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季明瑞把我带来风华别墅的那天我还以为他是要跟我求婚，没想到他只是发现他老婆不对劲，怕我给他惹麻烦。”

    “那不一样。”

    风再次吹起的时候，陈当好真的望了过来。宽大的浴巾让她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她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来。带着一边微肿的脸，她朝他招招手：“你坐啊。”

    “有什么不一样，他把我关在这没有人知道，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包烟就在他的西裤口袋里，他于是踩上楼梯。每走近一步，就看见她的笑容加深一点。她是为烟高兴吧，总归不会是为了他。在她面前站定，梁津舸身体挺得很直，像是边疆站岗放哨的士兵：“给。”

    关上房门的时候，陈当好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梁津舸上来时的步伐比走时还要匆忙，这一次她好像明白了他在慌什么。

    “不谢，你也听我讲了这么久的话。没人愿意听这种故事，我知道。”

    梁津舸端着托盘站起来，冰块早就化了，成了在托盘里流淌的水。他无意去听别人的故事，却还是觉得神情恍惚，回忆起的也不知是她那时候满身伤痕的被他从车里抱出来，还是自己在监狱里面无表情熬日子的每一个白天黑夜。

    来电没有备注人名，只显示了一串号码。她在心里把这串号码翻来覆去的背了好几遍，这才裹紧浴巾站起身。

    另一只椅子放在她旁边，梁津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上去。他知道自己嘴笨，尤其是在她的面前，这种劣势几乎被放大到了狼狈的地步。管家就在这个时候端着冰块上来了，梁津舸回身接过托盘，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表情，目光再次相遇，她像刚才一样招手：“都说了让你过来。”

    “好的陈小姐。”

    陈当好轻笑，把那包烟拿好，继续坐在这里悠哉的吞云吐雾。找不到手机了他自然会回来拿，她对于他的隐私更是没有丝毫兴趣。这个下午好像比往常的每一个下午稍显有趣，连远处的青山绿水都像是加了滤镜。这种好心情让陈当好几乎可以忽略掉上午季明瑞的殴打，叼着烟，她甚至还想哼几句歌。

    “你那时候上楼是为了救我？”她不在意他笨拙的安慰，打断他的话头：“你怕季明瑞把我打死？”

    “他不敢，他怕对他影响不好。”

    他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毛巾包：“我给你去换点冰块。”

    有风从她背后吹过来，黑发飘摇。梁津舸又一次向她靠近，摸出兜里的打火机递过去。陈当好低头点火，手指围拢将风隔绝，猩红一亮，慢慢的有烟雾从她鼻腔呼出。

    梁津舸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应，似乎怎么说都不太对。他把毛巾叠好放进托盘，端起托盘的时候几乎带了点逃离的味道：“我得去换条裤子，陈小姐。”

    她觉得感动，觉得自己苦命多年，命运终于偿还了之前欠她的一切。

    梁津舸没看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低头把那些快要化了的冰块包到新的毛巾里面去，动作专注到做作，似乎还想给自己补一句辩白：“……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就会有人知道的。”

    “他不会的。”梁津舸终于还是在那把椅子上坐下，阳光照在他发顶，把那里的头发衬托成金棕色。

    调子尚未出口，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陈当好下意识的偏过头，那只是一个望向声音来源的本能动作，一秒以后，她的眼神变了变，把目光偏开。

    阳台上有凉风，陈当好把松垮的浴巾裹好，抬脚往阳台走。梁津舸这才看见她没穿拖鞋的白生生的脚丫。那双脚踩过地毯，毫不犹豫的踩在阳台冰冷的瓷砖地上，扶着栏杆站定，她转过头，把烟叼到嘴里的同时朝他伸手：“梁子，借个火。”

    他说的淡定，手下却有点忙乱，端着的托盘还在手里，动一动又有水滴下来。陈当好伸手接过了托盘，就这么朝着阳台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随手一扬，水花飞舞。

    “我会知道。”

    天气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