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等他匆匆赶到岭山时，本该在预料中的血流成河的场面竟没有见到，九宗门虽被出逃的妖兽掀得七零八落，早没了第一大修仙宗门的样子，但场面意外的有些平和。

    而他本尊，只需如不久前在长央城幻作和尚那样，分离即可。

    一幕两生。

    梦中都梦见帝君能早早地出现在她面前，可这会在凡尘，这人烟熙攘之地重逢，委实让她意想不到。

    她舔了舔刚被帝君吻过的唇角，松开他，一本正经道：“帝君你等我买个包子，我等会要跟你求亲。”

    竟是，同归于尽了吗？

    他化形立于混沌之外，任身后如漩涡一般旋转的混沌掀起的飓风，他犹自站得笔直，握着长剑指着地上那被丹火燃烧，几乎看不清面貌的弦一。

    啊……还有临河的那条小巷。

    只见弦一一时竟难以接受一般，凝神望着她离去之前的方向，眉间那抹印记如饮血一般，鲜红一片。

    当即，再难支撑魂魄化灵，如烟雾一般，直接挥散落回了画卷中。

    扶正额前顿时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他不自觉地握紧了铁链，在摇欢那副满脸乞求的表情里，溃不成军，直接全盘托出。

    寻川俯身看了眼她沾湿的裙摆，曲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哭了？”

    长央城正逢梅雨季，近日总是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入河中，河水似满堂盛开的花，圈圈涟漪，如重叠的莲花。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扶正还未从挚友夫人居然如此厉害，简直力拔山河啊的惊叹里回过神来，便见摇欢又腾云驾雾地飞回来，红着脸问：“你好，请问混沌在哪里啊？”

    雾镜半虚半实的魂魄飘至他的身前，将他抓握着她丹火的手掌摊开，他掌心那簇火苗被他用元神之力相护，虽虚弱得随时能够熄灭，却仍旧摇摇晃晃的燃烧着。

    弦一眼看着自己渐渐沉没于混沌之虚的漩涡里，那远方的神光，就如消散的魂魄，如白烟，如细缕，丝丝缕缕，渐渐从他指缝间溜走。

    她整日无事，又确定了扶正当初不是骗她的，帝君是真的安好无恙，干脆去搜罗宝贝。

    弦一颤抖着掌心，凝眸望着她的双眸猩红得似要滴血。

    又过上了混吃等死，每日只需消遣的摇欢白日里都会悄悄去混沌之虚逛一逛。

    混沌是创世神神陨前便存在于天外的虚无，上古卷轴里有言，那本是创世神留用为自己开辟世外桃源的所在，只可惜未等神明开辟，便已陨化成天地万物，飘零于三界之内。

    他身上多处破损，摇欢用镇妖剑割划出来的伤口，此时星星点点的渗出些许殷红，却也不显狼狈。

    摇欢在凡间闲逛时，经常会去她的辛府小住几日，吃长央城酒楼的脆皮鸭，叫花鸡。

    摇欢一怔，显然不太相信雾镜会是这个结局。

    临走前，还得安抚坐立不安的回渊以及从刚才起就对他格外有意见的香炉精。

    辛娘是在三日后，被摇欢从水里捞起来的。

    她捧着一堆值钱的珍宝去给找到夫人的来钱道喜，顺手拿回了更值钱的回礼。

    寻川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愧疚，低头吻了吻她轻抿起的唇角：“知道你日日想着我，我便来了。”

    想了想，又去长央城接辛娘。

    玉帝在玉石凳上坐下。

    玉帝知晓寻川用自己的龙骨重塑了摇欢后，震怒。

    那么难那么难才能化灵，那么难那么难修出人形，又那么难那么难的学会了爱人，她做了石头一生费劲全力才能做到的事，又怎会轻易求死。

    上古龙神之力，从凡界到天外，不过几息功夫。

    “我要去准备跟帝君求亲的宝贝了。”

    扶正竖着耳朵辩了辩方位，提枪赶去。本已做好了战前的准备，尖枪都已提于手上，可到了跟前一看，他有些傻眼。

    弦一的血瞳已隐隐透着银光，他有些怔忪地望着声音传来处，喃喃道：“何方又起战事了？”

    有时是在那睡一会，有时是端着果盘品品酒……但凡她每次来，玉帝都会尾随而至，那一脸的幽怨看得摇欢委实有些食不下咽。

    那语气，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远方的战鼓之声终于渐渐平息，天外，安静得连风声都杳无音讯。

    不过说来轻巧，做起来风险极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这数万年的时光，就如一个寻常午后的小憩，他睁开眼醒来时，才发觉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这本该是桃源仙境的地方，依旧是一片如同被天地所放逐的荒原。

    她扫平了一座海上岛屿，一口气抓了好几个精工巧匠要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妖兽脱逃，扶正奉命领兵剿灭妖兽。

    扶正惊得手中长枪落地，想叫摇欢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算妥善，干脆飞到她身旁，这才看见摇欢用龙尾抵住妖兽的嘴巴，那满口的腥味里，这条青龙毫不在意地深入妖兽腹中拔出了一颗内丹。

    她一时想得嘴馋，临时便改道去了小巷。

    他挚友的夫人牵着从妖兽鼻间穿过的铁链，正半个身子探进妖兽口中不知寻什么。

    只隔着一层的距离，却遥远得如相隔着万丈深渊。

    伞不知何时已落在了河面上，随着水波越飘越远。

    扶正忽然觉得……挚友给了他一个比相看仙子找媳妇更难的差事。

    唯有一小片被丹火燃烧的熏黑的纸布曳动了两下，又重归平静。

    逆改天命是要遭反噬的，反噬轻重全看天命改得过不过分，像摇欢这种塑骨重生的，显然是不会轻饶。

    他毫不顾忌周围的眼光，轻轻拥住她：“我回来了，摇欢。”

    可是即使再生气，也得保持微笑啊。能怎么办呢？只能给这不省心的神君收拾烂摊子了。

    又似当年神魔大战时，率兵出征前，鼓旗平笙的状景。

    魔界这万年虽然安分，但魔族的人垂涎魔界之外的世界不知多久，魔族人嗜血好战，一旦上古的龙神陨落，很快他们就会兴兵来犯。

    有仙鹤拍翅而过，扑棱棱的声响里，战鼓雷动战旗挥舞的猎猎声破空而来。

    还是寻川自己提议，将弦一引入混沌之虚，他则将那具仙体就留在混沌之虚，即使日后遭到天道反噬，也只反噬在那具无用的仙体上。

    远处传来九重天外的钟鸣之声，一连九重，钟声连绵回荡，声震九天。

    摇欢提着裙摆，撑着一把小伞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进小巷。

    晚上躺在琉璃瓦上看月亮从山头跃出，满夜空的星辰闪烁里，她数着满宫殿的珍宝，默默想：跟帝君求亲，应该够了吧？

    知晓帝君无事后，摇欢心下一块石头落地，虽惋惜痛心雾镜的遭遇，可不知是否因为前世有血脉牵连的缘故，她总不愿意相信雾镜就这般死了。

    就这么在凡间搜罗了几十年，她囤的宝贝都快和小山一样高了，她想要的宫殿终于造好了。

    她的手指掩盖而上，覆灭那一株火苗，任由那滚烫的火舌舔舐她的掌心。

    一个法诀就能变得干净，她却忽然觉得委屈得想哭。

    摇欢这会不止眼眶红了，鼻尖也泛起粉色。

    他苍白着唇，紧紧地蜷起手指牢牢握住她已透明的魂魄，开口时，声音沙哑地近乎破碎：“不可以……”

    刚才那役战至天崩地裂，水患无穷的大战仿似就未发生过一般，一点踪迹也遍寻不着。

    所以……不应该没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