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弦一的执念,也能够理解。
寻川不言。
他抱着怀中的镇妖剑,倦懒地又换了一个姿势倚靠在门柱前。
可计划只能是计划,就是因为它有太多的变数。
那经过天劫天雷考验过的身躯,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重要的是,她已身死,哪怕魂魄不灭,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瑶池仙子。
前不久,扶正和仙界受玉帝派遣来的仙娥来邀帝君归天。
“你来了。”弦一从柔软的蒲团上站起,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探究的眼神,垂眼收拾起眼中未来得及整理的情绪。
谁会觉得一个灵魂残破的残魂能够归于神明的龙骨里?
但等他再凝神去嗅时,那酒香就像来时那般,一点踪迹也没有。
当真如弦一所说,他把雾镜锁入了画中。
弦一仍立于原地,在周围卷起的风阵里,丝毫不惧地和寻川对视着:“你龙骨已削,神力大减,即使我为凡人,你孤身一人,恐怕也不能与我一战。”
忽的,有风吹过。
弦一抬眼看向他。
与寻川,生死同命。
楼中有风,一阵一阵,如清脆的口琴声,呼呼作响。
他的目光落在画卷中的女子上,微微有些诧异。
当年他压抑自己的修为,就是因为他不想做这个神明。
他是神明,他只需要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即可。
因为他想象不了,没有摇欢,他会变成如何。
谁又会知晓,这个本以美貌扬名三界的女子,才是神明最亲近的使者?
弦一一哂,望着寻川的双眸似染了血般,渐渐变得鲜红:“唯有炼成魂器,她才再也无法离开。”
她的魂魄,她的气息,皆与寻川相近。当初寻川成神渡劫,又有她替他挡过雷劫。
“你想将雾镜炼成法器?”
那时他喜爱她,喜爱到不愿想起自己曾经是谁。
便是摇欢如今的身体里,寻川的龙骨。
以魂炼器。
“不舍她涉险。”寻川信步走近,倒未拿起那杯弦一斟上的茶水,只是就近看着他,开门见山道:“雾镜和辛娘呢,在哪?”
不料,这星君不知是喝了假的玉露琼浆还是酒量渐长了不少,竟比预计醒来的时间提前了些。
他如今不止不能对寻川做什么,还要帮着他躲过这天道反噬。
弦一正在殿中翻看古籍。
他手持画卷,在越卷越大的风阵中,衣衫自舞,唇角却含笑讽道:“寻川,你是想再重蹈当年在昆仑山的覆辙吗?你以为,让扶正把摇欢送回九重天外便真的安全了吗?”
面上淡定若故,丝毫不见半夜闯入不速之客的慌张。
他画的。
玉帝那自认为周全的计划执行到派遣扶正下界后,便再未顺利进行下去。
下界见到寻川后,扶正便把自己所知之事悉数告诉了寻川,以防他一着不慎会被玉帝寻了空子,满盘皆输。
画中女子五官清秀,如初初破开云雾的金乌,灿烂明媚。
再者,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
玉帝虽未说这条因寻川才有机会得以重生的青龙该如何处置,但回渊相信,玉帝这种掌控着三界全部权利的掌权者,绝对不会给自己的统治留下任何隐患。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的元神渐渐强健,再也不容许他装糊涂,突破层层障碍,把一切都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如若按照玉帝的计划,现在寻川神君已被请回了九重天外,不问世事。
“雾镜已被我困入画中,你若要抢,我可不客气了。”他含笑回眸,手中画卷一收握于手心:“我于她的喜爱,不比你对摇欢少。”
是以,玉帝挖空心思想的万全计划里,就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至于摇欢,她是否承着这三界天地的灵脉并不重要。
寻川蹙眉。
这幅雾镜的画像,便是那时候提笔画上的。
他倦了独身一人。
有些问题不该问,也不能问。
这种永远不知道结果的念头到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
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墙上那副近日才被得以重见天日的女子画像。
他舍掉了最不舍不得舍弃的人,一心想要复仇。
那酒香扑鼻,倒是比封毅所知的酒中更为香醇诱人。
寻川眸色一沉,刹那间,杀气遮天蔽日。
至于摇欢……
“是啊。”弦一自斟自酌,哂笑道:“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却弃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