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停了。

    话落，她摸着神行草草叶的手指一顿，叹息了一声：“摇姑娘不喜欢我，我动她的东西怕是会惹她更不高兴。”

    她抬眼时，仿佛和他对上了视线，但隔着溪水，晃动的水波和水面上雨滴落下时泛开的涟漪，让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余香不知是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龙女情窦初开，见神君路上带着我，有些不高兴了。只是她自己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便只能讨厌我了。”

    神行草能读心，不管他道行有几年，这会心智也就比他化形后的三岁小孩再聪慧一点点，哪懂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他最直观能了解的只有情绪好坏。

    山神得了寻川的准话，立刻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他信步走到了溪流边，撑得极低的伞终于微微抬起，让不远处的山神看到了他的面容。

    她以为她见到他之后第一件事是告状，就告他的状。他摔茶壶，凶她，还不理她。

    她想了想，摊开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那盒口脂，递给他：“辛娘说口脂要给为摇欢描唇的男人吃。”

    摇欢在溪底找了块最深的地方，就着铺在溪底的鹅卵石，盘起了又长了不少的龙身，静静蜷在水底，闭起了眼睛。

    可摇欢从长央城飞出来时，最怕的却是他不来找她。这会他撑着伞站在她的面前，哪怕什么话也没说，她便已经很高兴了。

    摇欢错愕地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帝君，有些反应不及。

    山神有些不放心地抬眸觑了他一眼，万一两条龙在他的地盘上打起来了可怎么办？

    整片天地都似被雨水浇透了，耳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他立在岸边，隔着溪水似也能看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雨滴一滴滴打在他撑着的伞上，那声音清脆，意外得让他原本有些疲惫的心渐渐安宁。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很克制的只是轻轻覆盖，像是怕吓着她，那么小心翼翼。

    余香沉默。

    山神一走，寻川踏着漫上两岸的溪水，巡着她的气息一路往前行。

    余香转头望了望窗外，雨势虽不大，但看着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她掩上窗，看着被摇欢那些首饰衣裳占了大半的软塌，走过去，挨着神行草坐下，轻轻地摸了摸他头上那两片耷拉下来的草叶，安慰道：“你帮她把东西收拾一下吧，等会神君带她回来估计已经夜深倦极。”

    身后是白茫茫的大雨，她在泛着圈圈涟漪的溪水里，眉目如画，明明不是娇艳的容貌，这会容色倾城，引得他心弦轻颤。

    她忍不住游到岸边，从水底探出脑袋时，龙身化形。她身上只穿着一袭清透的白纱，双臂搁在岸边，就这样抬头看着他。

    “无事。”寻川打断他：“你先离开。”

    可就是这样的对视，恍然让摇欢升起一种……似曾相识。

    化完形，尾巴已经藏好了，没尾巴可摇……

    他的眸光淡淡，就似今晚大雨前的那月光。虽温和，可落在他的身上时，莫名就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威压。

    神行草这会却有些焦躁：“龙是蛋生的，这些蛋生的都有些蠢，破壳看到的第一个，不管是人是妖都会喊娘亲……小蠢龙情窦初开会不会等会看见谁就爱上谁了？”

    寻川瞥了他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想，思忖一瞬道：“半柱香，雨就会停了。”

    神行草握着那块入手冰凉的玉坠子，神色复杂：“余香，她是被我弄哭了吗？”

    他撑着伞，望着溪水深处蜷缩着的盘龙，低声唤她：“摇欢。”

    摇欢睁开眼，透过清澈的溪水望上去。夜色里，山神有些矮小的身影落进她的眼底，她眨了一下眼，重新埋回脑袋，一声不吭。

    神行草自觉自己做错了事，坐在软榻上可怜巴巴地望向转头看过来的余香：“她往常只会捏我的脸，或者掐我的草叶子，蹂躏完我再大的气都没了……”

    寻川松开握伞的手，那柄伞静静地悬浮在两人的上方，安静不动。

    余香错愕的一息功夫里，摇欢飞身从窗口跃出，几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这件事他做了千百年，早已熟悉地如同每一次呼吸。

    山神被惊动，他望着淹进了家门口的那条溪水，着急得不得了，顶着荷叶蓬就匆匆赶到山湾口。

    神行草一开始对这个使坏的香炉精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只是帝君说她能隐匿气息他才随身捧着她。这几日相处下来，知道她的性子温婉，也渐渐放下了防备之心。

    余香含笑点头，她修行千年，虽未涉人世，但光是日日陪伴着那个点化她的人，便足以让她体验到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