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沈千盏都觉得苏暂特别像只大型犬,有点傻有点憨,可他情深义重,关键时刻还能护主。
沈千盏面不改色,反问:“他人呢?”
苏暂刚来她麾下时就是个顽固不化的皮猴,看什么都不顺眼,自尊自大自以为是。沈千盏为了磨他的性子,他不愿意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给他指派的全是他平时不喜欢做的事。例如:端茶送水,打扫办公室,接送客户。
沈千盏挑眉,摆明了不信海叔会情绪激动到需要稳定。
“清和说你工作有了新方向,想尝试下新领域去当独立制片人。我怕你辛苦,他倒很支持,说你生活稳定,小有存款,就算试错也还有机会重头再来。”
老沈显然也是憋了很久,想要和她倾诉:“我是自己猜出来的。我起先还没敢往深了想,毕竟你那臭脾气,一般人受不了,就算图你脸好看,也撑不了一个月。”
沈千盏定睛看了两眼,问:“瘦了?”
老沈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的视频通话刚发起,便被那端火速接通。
甩完还不够,又声情并茂的卖了会惨,等沈千盏半笑半骂的瞪了他一眼,他估摸着她是不气了,才又生龙活虎起来:“开心了吧?不计较了?”
“后来吧,我又想到去年那会,他上我们家吃饭。他当时说了句,说你睡眠浅,你没留意,可我听着了。我就旁敲侧击,问他‘灯灯工作上的事不要紧吧,她最近睡眠好不好’。”
“他对你好,我才愿意怕他。”
“没有。”沈千盏仍是板着脸:“不是有人替我去找你了,我安心坐镇大后方呢。”
沈千盏被勾起兴趣,斜挑着眉,问:“你都问什么了?”
这么多年下来,没少给沈千盏添麻烦。
“我妈凶我的时候你也知道,跟只老虎一样,就差叼着我后颈皮跟我打一架了。我听她的声音跟快哭了一样,六神无主的问我怎么办。老沈,你这回真的吓着她了。”
可能就是这样无声的陪伴和渗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将友情栽种得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许是她的不满强烈到透出了屏幕,老沈微微收敛,轻咳了声,稳重道:“当然,你爸也没那么不靠谱,我昨晚跟他聊了聊,问了些你们的平常相处啊,兴趣爱好啊,又拐弯抹角地给他挖了坑,看看他对你有几分了解。”
老沈嘿嘿一笑,不受她干扰,继续道:“我刚开始猜他是跟你一起来的,结果一问,他说你被剧组的事绊住了。我这脑瓜子转了转,我想你剧组就算缺人也不至于缺成这样啊,自己的老父亲石沉大海了让投资方来找。再怎么着,你身边不还有个苏暂?既跟我投缘你又能支配,他才是不二人选。”
沈千盏忍无可忍,“喂”了声打断他:“有你这么说自己亲闺女的?”
沈千盏嘴硬:“你都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有什么好计较的?”
“五百万不够,起码一个亿。”老沈目露赞许,叠声夸道:“我看清和做事稳重,性格好相貌出众,你这狗脾气平时肯定没少欺负他。”
敢情有个比沈母更难搞的让他先遇着了。
她忽然想起了老陈,想起了同在这个酒店某个房间的陈嫂。
老沈憔悴了些,精神看着尚好,但脸颊微凹,瞧着有些显老。他笑眯眯的看着沈千盏,眼角的皱纹把他的眼睛挤得又弯又窄,只露出一点黑亮的眼瞳。
提起季清和,沈千盏眉眼一舒,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他怎么跟你自我介绍的?”
也不是没有成效,起码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老沈:“他可能知道我在试探他,笑了下,有所保留的回了我一句‘我来之前有交代她,伯父这里尽管放心,应该不会影响睡眠’。瞧瞧这孩子,多有情商,多会说话。他这么一回答,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立刻明白了,这叫梦想成真。”
这就跟“我有一个朋友”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就行。
沈千盏想着他和海叔被困在北疾岛求助无门时的心情恐怕并不比她们好受,眼下事过境迁,当时一脚踏在悬崖边的慌乱无措和急切无助感也被老沈平安回来的消息冲淡。
沈千盏看向镜头里的老沈。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长身玉立,修长挺拔,正穿过笔直的两束车灯往酒店迈去。
老沈沉默。
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轰轰烈烈感人至深的故事,也没有遭遇过天翻地覆的友情危机,每一天都过着寻常生活,机械式的在公司、片场、饭局里运转。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过是项目黄了,投资飞了,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老沈回答:“还不是你海叔压价压得太狠,那位船老大又是个脾气古怪的,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他俩谈好了,谁知道那船老大发起火来是闷肚子里的?把人往岸上一扔,二话不说就走了。我上哪讲理去?”
他话音刚落,有束远光从窗外打了个旋,驶入停车场。沈千盏趴在窗口往下望,黑色的SUV车漆锃亮,正披着一身夜色,停在了车位上。
她把苏暂抹了发胶的发型揉得一塌糊涂,看他短暂错愕后跟只炸毛的鸡一样胡蹦乱跳后,勾了勾唇,笑了。